无酒不醉,无墨不欢。
对于书法爱好者来说,人世间盛大的狂欢节,包括年节喜庆,全都是在一张纸上度过的。一管笔、一砚墨,一方印、一张纸,就能构成一个跨越千年、囊括万物的精神世界,足以让人感到宇宙时空的旷远、辽阔,天地人生的美感无限、韵味无穷。徜徉其间,你可以获得极大的身心愉悦与满足。不知为什么,西班牙会有奔牛节,显然他们没有体会过纸上奔牛--狂草的疯狂与刺激。
倜傥非常之人,有始有终;放达飘逸之士,无古无今。杜甫曾在《酒中八仙歌》一诗中,大赞盛唐时期身为金吾长史(御林军军官)的书法家张旭:“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古往今来,那些操觚染翰的名流,常为飞觞走斝的诗人。而书写的快乐,是那样的酣畅淋漓,恐怕只有醉酒的刘伶,能够多少体验一些相似的味道吧。
饮酒与写字,确有许许多多的关联。
酒要烫热喝,字要乘兴写。兴奋莫名的感觉难得,微醺迷离的状态最好。王羲之正是在春日与一群朋友聚饮时,才挥笔写下千古第一行书《兰亭集序》。因此,我们完全有理由推测,如果没有当时“流觞曲水”的纵酒狂欢,也就不会有逸少的这篇惊世骇俗的传世之作。
至于东汉擅长“八分书”的书法家师宜官,则更是需华尊旨酒在前,笔墨伺候在后。他被汉灵帝所赏识,却难称富有,嗜酒而间或囊空,“至酒家书其壁以售之,观者云集,酤酒多售则铲去之”.其题壁之字以为酒值,成为一时佳话。这颇有点儿像囊中羞涩的奥地利音乐家舒伯特,曾在酒店的一张旧报纸上写首曲子,换一盘菜肴。
而与张旭齐名的唐代书法家怀素,同样是无日不饮,不醉不书,一日九醉,龙飞凤舞。乃至同代诗人善意地揶揄他:“醉来信手两三行,醒后却书书不得”.
苏东坡也难免成为宋代翰林院中的高阳酒徒,非酒后捉笔,便兴致全无。其得意弟子、“苏门四学士”之一黄庭坚说:“东坡老人翰林公,醉后吐出胸中墨”.
人们常说,无酒不成宴席。对于书法家而言,则是无酒不成云章。
正是:旨酒添豪兴,巨笔抖虹霓。
自古饮者与书家不分彼此,斟酒与砚墨两不耽误。前者豪爽、奔放,所谓“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后者潇洒、飘逸,所谓“兴来洒素壁,挥毫如流星”.诗仙李白的名篇《将进酒》,千古流传,他在诗中对饮者推崇备至:“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但事实上,名垂宇宙的饮者并不多,而彪炳乾坤的书法家却不少。
惟饮酒与写字,能够润泽人生,能够让人于苦难艰辛的岁月之中,适时地得到喘息与调剂,瞬间就可以变得红光满面,血脉贲张,激情四溢,明眸闪亮,达到一种物我两忘,飘飘欲仙的境界……尽管窗外漫天飞雪,大地冰封,江河无语,山野萧瑟,然而举杯、泼墨之际,只觉胸怀之间充满融融暖意,内心荡漾着脉脉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