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早知道梁鹄,是王锡龄告诉的。
王锡龄是甘肃日报的老记者、老编辑,同我一样,一生主要从事新闻工作。他酷爱中国书画,收藏颇丰,退休之后,在兰州隍庙文物市场开设一画廊,曰:“盘谷斋。”一天,我到甘肃日报社去,在路上遇见,他讲:“你筹建兰州碑林,一定要把梁鹄的东西摆上。”
梁鹄何许人也?找来《平凉市志》查阅,其中记载:
梁鹄,字孟皇,安定乌氏人,生卒年不详。其主要活动时间在汉灵帝在位期间(168—188)至曹丕称帝(魏文帝)初年(220年)。
梁鹄以孝廉入仕,初为郎官。光和元年(178年)入当时最高学府“鸿都门学”深造。不久,出任凉州刺史,旋入朝充任侍中,后擢选部尚书。曹操欲为洛阳令,鹄抑之,使为北部尉。汉室衰微,逢董卓之乱,鹄投荆州刘表。建安十三年(208年),曹操破荆州,梁鹄惧,自缚至军门,操慕鹄高才,不计旧怨,尊为上宾。
梁鹄以书法著称于世。曾法师宜官,致力于“八分”书体的创研。唐张怀瓘《书断》列其于妙品。宋金石学家洪适在《隶释》中评说:“魏隶可珍为四碑,鹄修《孔子庙碑》为之冠。”曹操更是推崇梁鹄的书艺。《晋书·卫瓘传》载:“魏武帝悬著帐中,及以钉壁玩之,以为胜宜官。”魏宫殿题署多是梁鹄手笔。传世的书法珍品有《孔羡碑》、《受禅表》等。
梁鹄真是了不起的甘肃古代大书法家!
从此开始,我一直悉心收集梁鹄的资料。
我们家曾经陆续买了18卷《中国历代书法墨迹大观》,这套书,因为全部是墨迹,极为珍贵。看墨迹较之看拓片,生动许多,丰富许多。启功先生有言:“余非谓石刻必不可临,唯心目能辨刀与毫者,始足以言临刻本,否则见口技演员学百禽之语,遂谓其人之语言本来如此,不亦堪发大噱乎!”他希望“透过刀锋看笔锋”。对这套书,我甚喜爱,经常翻阅。一天,又看主编谢稚柳先生写的序言,文中提到梁鹄。由此看来,梁鹄在中国书法史上的重要地位,确定无疑。
以后,友人马令达赠我《汝帖》。他讲:“这是老父亲马凤图收藏留给我的,你喜欢,送给你吧!”马凤图老先生是兰州地区著名的武术家、书法家、医学家。1998年他诞辰110周年,在兰州亚欧大厦举行纪念会,我也参加了。《汝帖》中有一页是梁鹄的作品,隶书,16个字:“大魏受令,肇造区夏,天人咸和,运世隆化。”气势磅礴,功力过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梁鹄的书作。
1997年10月,我为碑林晋京求字,适逢甘肃驻京办事处许建新去济南开会,请他顺道到曲阜孔庙看看,是否买一《孔羡碑》拓片。几天以后,他回来讲:“问了问孔庙管理人员,听说有,但是现在没见到,是否毁了。”这使我大失所望。
三国·魏梁鹄《孔羡碑》选字
1998年11月,我再晋京求字,一连几天,到书店购置有关碑帖的书籍,从中寻找资料。
《中国碑帖鉴赏与收藏》称:“《受禅表》与《上尊号》同存在河南,相传为王朗文、梁鹄书,钟繇刻,被称为‘三绝’,实为臆断。”
《碑帖鉴定》称:“《受禅表》碑,隶书,二十二行,行二十九字,额阳文,为‘受禅表’三字,在河南许州繁城镇。黄初元年(220年)十月。此碑在宋代各家已著录,有谓其字为梁鹄书,又有谓钟繇书。然其碑既无书者姓名,且唐以前碑志之书者,多数书佐书之,或其他低贱者书之。梁鹄、钟繇之书者,未曾一见,故对其说只能置之不取。”“《鲁孔子庙碑》,又名《孔羡碑》,隶书,二十行,行四十字,额阴文,为‘鲁孔子庙之碑’六字。黄初元年(220年)。在山东曲阜。后宋嘉祐七年(1062年)张稚圭按图谨记为魏陈思王曹植词,梁鹄书,碑无书者姓名,其说不可信。”
《金石索》称:“《受禅表》,《隶释》以为表者,表揭其事,非表奏也。其字则世传梁鹄书,颜真卿以为钟繇书,刘禹锡以为王朗文、梁鹄书、钟繇镌字,谓之三绝……按其隶法,方整浑厚,与孔庙碑方劲者不同,定与《上尊号》碑出自一手,当属钟元常书,鲁公之言是也。”
《隶释》云:“鲁孔子庙碑,宋嘉祐中郡守张稚圭按图经题曰魏陈思王曹植词、梁鹄书,魏隶可珍者四碑,此为之冠。”
《石墨镌笔》云:“梁鹄,字孟皇,学书于师宜官,曹孟德爱之,王逸少学之,梁武帝许其书云:龙威虎震,剑拔弩张,是其书,亦可重者。此碑结法古质遒健,未知果为鹄书否?”
当代文物鉴定家马宝山著《书画碑帖见闻录》称:“现存最早的正楷是魏钟繇书,遗留作品有《上尊号》、《受禅表》二碑和《宣示表》、《荐季直表》、《力命表》、《戎路表》四帖。”“王羲之自述学书的经过云:‘余少学卫夫人书,将谓大能。及渡江北游名山,比见李斯、曹喜等书,又之许下见钟繇、梁鹄书……’”
按以上种种,对《孔羡碑》出自何人手笔,古人和古人打架,今人和古人打架,真可谓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我将如何?要让1000多年前的梁鹄站出来佐证不可能,只好从一些人的说法,认定《孔羡碑》为梁鹄书,从《明拓孔羡碑帖》中选出80个字,加题为“三国魏梁鹄书孔羡碑选字”,刻于白塔山之巅,以纪念这位前贤。
傅山临梁鹄《宗圣侯碑》
至于那本《明拓孔羡碑帖》,是卢玺凯、张树华从江苏买来的。原先我曾几次到北京故宫博物院去,希望在那里找到《孔羡碑》资料,因为费用太高,没有拿到。1998年卢玺凯和张树华去山东曲阜孔庙,打听《孔羡碑》,碑是在孔庙,但一因字迹不清,二因孔庙文物管理处用玻璃罩将碑罩着,严加保护,拓片拿不到。随后他们去了江苏,在那里买到了这本帖。这本帖是根据明拓片印制的,许多字看不清楚,只好从清晰的字中选出80个字来,翻刻成碑。1999年11月,我去平凉地区博物馆,馆长刘玉林根据《汝帖》也刻了16个字,立于平凉。就这样,几经周折,总算让梁鹄的书法回到了故里!
在我这篇短文刚要写完的时候,民革甘肃省委员会主任委员俞正又提供了一份他所珍藏的傅山四体书长卷,其中隶书部分有傅山临梁鹄的《宗圣侯碑》:“又于其外,广为屋宇,以居学者,于是鲁之父老诸生游士,睹庙堂之始,复观俎豆之初,设嘉圣灵于仿佛,想贞祥之来集,乃慨然而叹曰:大道衰废,礼学灭绝。宗圣侯碑。梁鹄书。”傅山是明末清初的大思想家、大医学家、大书法家,今山西太原建有傅山碑林,其影响可谓大矣。在他堪称代表作的四体书长卷中,临写了梁鹄隶书,可见他对三国时梁鹄这位甘肃籍大书法家的推崇。兹补上这段文字,以期对读者了解梁鹄有所帮助。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