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人参、鹿茸、乌拉草,是关东“三宝”.
上海知青们知道,胡杨、洪沟、沙枣,是喀拉库勒农场“三宝”.真不知道,当年假如没这“三宝”,我们这些知青将如何生活。
先说第一宝——胡杨。
胡杨,又叫“梧桐”,是新疆塔里木河流域特有的树种。
全长2179公里的塔里木河,沿塔里木盆地北缘,由西向东,蜿蜒曲折,流向东南。塔河两岸,约102万平方公里的荒原上,到处都生长着郁郁葱葱的胡杨林。我们农场,就座落在无边无际的胡杨林中。
胡杨属落叶乔木,全树从上到下长有三种形状不同的叶子,大的如白杨树叶,中的似苹果、梨叶,小的像杨柳细叶。它是地球上第三世纪残余的古老树种,其珍贵与银杏齐名,有活化石之称。它不仅耐寒、耐热、耐碱、耐干旱,而且木质坚韧,雄美壮观。每年深秋,树叶变成金黄色,成为塔河流域一道奇美的风景线。
胡杨因其木质坚韧,不似松木硬脆,因此不但可以制作各类家具,而且很适合建筑业作平房梁柱,矿业作坑洞撑木。
胡杨又最具英雄品格,当地维吾尔族群众说她:“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
而我们,当年就是靠胡杨煮饭、烧水、熬盐(原料取自戈壁盐碱滩中的盐碱块)、取暖,甚至靠胡杨木修地窝子(电视剧《戈壁母亲》中展示的半地下简易住房)、盖房子、做家具,使我们在亘古荒原上有一个舒适的家。千年老树身上,还渗流出一种黄白色的碱,用它和面蒸出来的馒头,又白又喧,那叫一个香!
再说第二宝——洪沟。
我在前面提到,我们农场腹地有一道洪沟,沟水微咸,清澈见底,深浅不一。农场场部东北侧,就有一个二、三百米直径的深潭,潭水绿中透黑,加上周边胡杨森森,越发显得幽湮、凄清。每年炎夏季节,胆子大一点的男生,会到较浅的洪沟中洗澡、游泳。1964年,我调场部工作第一个夏天,曾冒险下过那个阴冷的深潭。我清楚地记得,当时一入水中,觉得肚脐以上,水是温的,可从肚脐开始,越往下越冷。我在水里扑腾了十多分钟,左小腿开始抽筋,吓得我立马仰游到潭边,结束了这一次冒险。此事至今想来,还有点后怕。因为我后来知道,洪沟中还真是淹死过知青。
但就是这神秘、清冷的洪沟中,却奇迹般生长着无数的鲫鱼。每年春夏,成群的野鸭从南方飞来这里,戏水觅食,繁衍后代。不少男生在这里捡野鸭蛋,采蘑菇,改善生活。不知从何时起,由何位智者发明,用柳条编制一种大肚篓子,里边装上烤焦的羊骨,或榨过油的棉籽饼块等,前头有个碗口粗细,用细柳枝编织的、鱼儿只能进不能出的口子,后边小口则套上一个柳条编的盖子,一个绝妙的捕鱼器就制成了。一般若周一下午放入沟中,周三必能捕得半脸盆金灿灿的小鱼儿。女知青们调动起从父母那里学来的技艺,煎、炸、烹、烧,那份喜悦不言自明。说实话,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农场知青的食物蛋白源,主要来自这条神秘莫测的洪沟。我敢断言,所有在这里生活、工作过的知青,许多往事可能会忘掉,但这道千年洪沟,永远不会从他们的记忆中抹去。
最后说第三宝——沙枣。
沙枣也是戈壁大漠中特有的植物,农场老职工也称它为银柳、香柳。树型与普通枣树相近,但枝干更屈曲、干瘦、糙黑,枝条上长着小刺儿,树叶呈细条形。它不怕盐碱风沙、不惧干旱缺水,在大漠极为严酷的环境里生长。在军垦农场里,老战士们一般将沙枣树混种在高大挺拔的白杨林林带中,也有在条田周围成片栽种,以阻挡风沙对农田的侵袭。农场主干道两侧,则种满了这种特容易成活的沙枣树。每年五月中下旬,沙枣满树开出米黄色的花,与桂花似的,花朵呈五角形,佩在银灰色的花托上,发出醉人的浓香。10月深秋,寒霜初降,万木萧萧,沙枣树叶落尽,留下满树一嘟噜一嘟噜的累累硕果。成熟的沙枣,有半个小拇指大,呈浅黄或浅红色,摘一颗放嘴里轻轻一嚼,只觉果肉甜甜的,细纱绵绵。采回去加水一煮,则更是甜沙入口。后来,农场副业队还用沙枣酿酒,那酒味甘洌,清醇,透着沙漠特有的香气。于是,这宝贝沙枣,在六十年代初,粮食定量低、副食品供应几乎为零的年月里,自然成为知青们在秋冬之交充饥、解馋的仙果。不怕诸君见笑,刚到农场那年的沙枣成熟季节,在下常利用星期日,到附近的沙枣林采摘,有时甚至在沙枣林里呆上半天,收获相当可观。当时那种收获与享受的喜悦,大概只有到过天堂的人才能体悟。但是沙枣吃多了,会严重便秘,那份火烧火燎般的痛苦,也只有下过地狱的人才能体知。
写到这儿,我的眼睛里,已不由自主满含酸酸的泪水。
尊敬的朋友们,当年我们这些十八岁上下的男女知青,正是有了上述喀拉库勒沙漠“三宝”,我们的生活才多了一份依赖,才多了一分色彩,我们的人生才多了一点价值,多了一些珍贵的思念与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