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10年（1921）6月14日，沙皇白俄军官巴奇赤率数千名被苏联红军击溃，逃入中国境内的白俄匪兵攻下阿山道尹所在地承化寺（现阿勒泰市）。然而，就在这个身材粗壮，一双细小的深兰色眼珠闪着凶残狡诈神色的俄籍捷克人冲进道尹大堂之际，猛地听到从里面传出一声沉闷的枪声。

　　巴奇赤情知不妙，快步冲了进去。只见身着中华民国陆军少将副都统服装的阿山道尹周务学怒目圆睁地坐在太师椅上，额头上有一个血洞，右手紧紧握一把还冒着青烟的手枪。巴奇赤把眼睛从周务学身上移开向后望去，大厅后墙上赫然写着"勿毁我室，勿伤我民，尽责守土，杀身成仁"16个大字。这两行大字显然是刚刚写下的，粗壮的字体仍难以容下书写者的悲愤之情，浓浓的墨汁尤如一滴滴热血从笔画中滚落下来，流到雪白的墙壁上。

　　"啊！"这位打过无数次血仗，刚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上下来，一直跟十月革命后的苏维埃政权为敌的杀人恶魔也被周务学的忠烈行为震住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中国官史竟如此刚烈，忙吩咐部下看好周务学的遗体，同时命令再不许随便打杀平民。

　　巴奇赤是沙皇俄国进行农奴制度改革，资本主义兴起发展起来后跟着父母从捷克来到俄国的，后来加入了俄国国籍。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应召入伍，但他所在的俄军总吃败仗。1915年夏天，俄军投入11个集团军，德国投入12个集团军，在波罗的海沿岸直至罗马尼亚边境摆开了战场。由于沙皇尼古拉二世临阵撤消了尼古拉耶维奇大公的职务，自己担任统帅，但这个毫无军事才能的沙皇让德军打得落花流水，丢掉了波兰、立陶宛、里加和沃伦等广大地区。然而，时任上尉连长的巴奇赤却在俄军的惨败中捡了个大便宜，善于保存实力的巴奇赤在混乱中救了尼古拉二世的驾，被沙皇提升为上校团长。十月革命爆发后，这个把沙皇当成亲老子的近卫军团长自然把苏维埃政权当成死敌，投靠了反共的杜托夫将军。然而在苏联红军的打击下，杜托夫和另一名沙俄将军高尔查克纠集的匪帮节节败退，待逃到中苏边境时，两位将军也不知去向，巴奇赤乘机将散兵游勇收罗到一起，从塔城流窜到中国境内。时任新疆都督的杨增新本不同意白俄溃军入境，但当时沙俄尚跟中国保有外交关系，其驻中国公使一再以中俄是协约国这层关系向北洋军阀政府施加压力。北洋政府并不明确拒绝沙俄溃军以难民身份入境，让新疆当局自行处置。处事谨慎的杨增新怕如采取强硬的办法拒绝入境，这伙亡命之徒会强行冲关，造成更大的伤亡。便决定依照人道主义原则，让入境的白俄军队不带武器，暂时予以收容。

　　人虽放进来了，杨增新最担心的是他们图谋不轨，于是一方面秘密与苏联当局联系，一方面派精锐部队严密监视入境俄军动向。跟新疆邻近的塔什干苏维埃政府接到杨增新的信函后，同意赦免并允许逃到中国的白俄官兵和难民返回家园。塔城地方政府立即动员听从劝告的5千余名沙俄官兵和难民回国。

　　问题是巴奇赤手下还有9千之众。而且据侦察得知，巴奇赤入境后在沙俄驻塔城领事德布罗哲夫的安排下跟日本间谍牧野三岛拉上了关系，在牧野三岛的煽动下，妄图复辟罗曼诺夫王朝的白俄反动军官决定挖出入境时埋藏的武器，消灭中国当地驻军，占领塔城，然后进军乌苏、绥来（玛纳斯）、昌吉、直取迪化（乌鲁木齐），把中国的新疆变成沙皇俄国的领地。

　　正在杨增新权衡是采取收抚，还是镇压的办法解决入境沙俄军队问题的时候，苏俄七河省向杨增新和塔城当局发来两份内容相同的照会，请求允许苏联红军进入中国境内剿灭流窜的白匪，并郑重申明一旦剿匪结束红军部队便立即撤回，决不侵犯中国的主权。杨增新经反复权衡，最终同意了苏方的请求。苏联红军骑兵团在团长沙塔耶夫率领下进入中国境内，先消灭了盘踞在塔城贸易圈内的500余名白俄匪兵，然后乘势向驻扎在额敏的巴奇赤所部不扑去。在苏联红军和中国边防部队的联合攻击下，巴奇赤匪帮大部分被消灭，只剩下3千余人沿额敏河向北逃窜。令巴奇赤没想到的是，他率领的残匪进入和丰县后拣了个大便宜，先是突袭了和什托洛盖县衙，翻越黑山头后又洗劫了布伦托海，掳县佐杨焕章抵达额尔齐斯河南。驻防额尔齐斯河的马队禹福祥营、炮兵邱占魁连因寡不敌众被巴奇赤匪军裹胁。白俄匪徒沿途砍电杆、割电线，造了4只大木筏渡过额尔齐斯河，逼近承化。

　　当时整个阿山地区驻军不足千人，而且大部分在边防哨关巡逻执勤，承化几乎是一座空城。民国10年（1921）6月13日晚，道尹周务学召集各界人士征求意见。各界群众都认为白匪来势汹汹，我方饷械两拙，战守俱穷，纷纷劝周务学暂避其锋芒，弃城往布尔津撤退，待各路增援部队汇齐后再围剿灭这伙匪徒。周务学愧然地大家说，强敌压境，城破之后难免生灵涂炭，他吩咐将库存枪械取出，发给众人，保护女眷和商家带着金银细软赶快出城，沿小路到布尔津去找知县鲁效祖大人。众人问大人何时出城？周务学正色答曰："我守土有责，城亡与亡，今日之事，唯一死以报国耳，逃何为！"

　　周务学是平定阿山兵变来到承化的。

　　民国8年（1919）3月7日，因贩卖烟土被撤职的原阿山长官公署卫队管带（连长）冯继冉以索要欠饷为名，策动骑兵营副首领杜海顺、穆腾额鼓动士兵冲入办事长官公署，公署卫兵开枪弹压引起武装冲突。闹饷士兵打开军械库劫持枪械弹药，接着抢劫公署财物，开枪打死财政局长姚焘，外交局长朱世昌和庶务员稽震等人，扣押了办事长官张庆桐及随从，逼迫张庆桐交出印信，冯继冉逐自封为统领，让杜海顺当司令，并强令公署总务科长易彦云代行长官职务。打开监狱放走在押罪犯，还专门派人到俄国的斋桑，发报通电全国，宣告阿山独立。

　　尽管阿勒泰当时属中央政府直接派员管理特别行政区，但时任新疆都督的杨增新接到阿山兵变且有独立危险的密报后，一面向北京中央政府报告，一面立即派部队封锁进出阿山的道路，同时推荐民国7年（1918）被中央政府派遣到新疆考察边境，后留下担任军事顾问的周务学以代理阿山办事长官的身份，率兵处置兵变事宜。

　　救兵如救火。周务学率领部队从迪化（乌鲁木齐）经古城（奇台），到绥来（玛纳斯），克拉玛依，急赴阿山。部队开至额尔齐斯河边，前方探马飞骑来报，叛军闻知大军到来，贼首们忙酝酿投靠外敌。周务学当机立断，留三成士兵固守来路，亲自带领七成兵士轻装简从，抄近路飞驰承化。

　　兵贵神速，周务学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叛军首领冯继冉的计划。他先神色不动地稳住冯继冉等人，接着出其不意地将几个叛军头目抓捕正法，迅速平定了这场兵变。平定叛乱后的民国8年（1919）6月13日，中央政府发布命令，将阿山划归新疆管理，改称阿山道，任命周务学为第一任道尹兼陆军少将副都统和外交特派员，统辖阿山军政事务。

　　周务学系甘肃天水人，同治7年（1868）出生，光绪已丑年（1889）中举，被时任新疆巡抚的陶模聘为幕僚。不久因老母亡故丁忧回籍，期间下苦功钻研军事，他十分崇敬岳飞，题写"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为座右铭。光绪24年（1998），力图变法的光绪帝下诏举贤，经陕甘总督升允保荐，周务学获准进京，被光绪帝派到安徽当知县。维新夭折后，甘肃巡抚奏请朝廷将政绩卓着的周务学调回甘肃任陆军管带。他治军严谨，与士卒同甘苦，所带之兵军风肃整，深受上司赏识，特上疏批准其加协合参顾衔。长庚任都督时，周务学成为其治陇的左右手，遂晋升为陆军第三标统。光绪27年（1901），杨增新在甘肃创办武备学堂，奏请调任其为学堂监督。任监督的6年中，他与杨增新配合默契、建立起深厚友谊，杨增新调进新疆前，力荐其担任甘肃忠武军统领。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