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报:具体说说您是怎样与当地人交往的。
杨显惠:了解当地藏族农牧民的生活是个缓慢的过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和他们坐下来聊天的。在和他们交流的时候,我很注意分寸,尊重人家的习惯,敏感话题不谈。每次去甘南我都会住在当地老乡的家里,他们对我很友好,一住就是一个礼拜。这样慢慢地拉近彼此的距离,熟悉了,他们就会很真诚地给我讲一些事。基本上,我最终呈现在书里的写作分寸也就是我和他们交流的分寸,我尽量不让我的写作带有太多主观色彩。我看到的、听到的是什么样,就写成什么样。
读书报:书里大半内容都借由某个人物的讲述展开,获取素材过程也是这样吗?
杨显惠:很多故事都是别人讲给我听的,但不一定是当事人讲的。讲述人谈起一件事会说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我写的时候把年代模糊化。该交代的就交代,可以不交代的就模糊化。实际上,书中写的基本是80年代以后的事情,个别篇章的时间背景更早一些。
读书报:书中《给奶奶的礼物》中写了一个藏族老奶奶不接受保暖内衣的故事,外面的世界对当地人的生活还是有些影响的。
杨显惠:这是真实的故事,类似故事我听到过两三个。我听说还有个藏族老头,直到现在不穿任何布料的衣服,只穿皮子的,因为他从小穿着皮袄长大。夏天就穿毛已经快磨光的皮袄,冬天穿比较暖和的皮袄。藏族年轻人?他们的穿着是怎么时髦怎么来,跟汉族人一样。这种物质上的变化肯定带来人们意识上的思想观念上的变化。
读书报:除了风景、藏文化,是什么吸引您投入到甘南题材的写作中?
杨显惠:就是想换换写作题材,不要再写像夹边沟、定西孤儿院那么沉重的东西。在小说语言和风格上我也想变得轻松一点,想调整一下。另外,我看到很多写藏族题材的作品,主观的东西太多,还往往跟着所谓的文学时尚跑,把很多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丢掉了。我希望在《甘南纪事》中把自己对当地风土人情、人们的生活等的认识反映出来,把这个民族的特点,不一样的价值观和传统写出来。
读书报:书中篇目最先登在《上海文学》上,是一股脑写完了给他们陆续发表吗?
杨显惠:不是,是边写边发。《甘南纪事》系列的写作乃至发表没有受到任何阻力,一切都很顺畅。一共发了一年零三个月,我去年春天心脏放了三个支架,这个系列的写作就停下了。
读书报:这些文字给那些带您去甘南的懂汉字的藏族朋友们看过吗?
杨显惠:没有,我写东西从来不征求别人的意见。不会一篇写完就给人看看,说,看我写得怎么样?有毛病没有?说实话,我的写作不太考虑读者的看法,也不太在意评论家的看法。我就是一篇接一篇地写,你喜不喜欢,评论是好是坏,那是你的事。我把自己的认识、想法写到书里就行了。
读书报:以现在的身体状况去甘肃跑上几个月吃得消吗?明年春天还要去甘南吗?
杨显惠:要去,时间不会长。我去甘肃那边反而身体感觉很正常,可能与心情愉快有关系。这些年每年一到夏季,如果不出门,我在家里就有点着急,一定要出去。我手头还有关于甘南的素材,准备明年继续写下去,起码还能写10万字。除了健康原因,有些话题我了解有限,得多费些工夫,补充素材,把握大一些才能写。比如藏传佛教、甘南的动植物等等,在《甘南纪事》中都没怎么涉及,这些我还是想写写的。想明年去甘南找个寺院住些日子,和僧侣朝夕相处一段时间,另外,还想找个懂得藏区植物的专家,请教一些问题。等到这些素材积累成熟形成文字,关于甘南的写作也就告一段落。到时候也许会出个增补版的《甘南纪事》。
读书报:写完甘南系列,接下来有什么写作计划?
杨显惠:一个是想写知青题材,那是我的个人经历,前后做了10多年知青。这个题材会放在最后,等到有一天我不再往外走了,慢慢待在家里写。另外想写一部关于文化大革命的书,还是取材自甘肃。要说文学野心,这两个选题都算是。这些年来我的写作都是写完一个题材再着手去想去准备下一个,我的精力、才华做不到同时好几个题材一起写。
读书报:短篇小说是您最常采用的写作体裁,从《夹边沟记事》到《甘南纪事》,这些题材就适合用短篇来表现?
杨显惠:起码我写过的几个题材还是用短篇方式来得容易一些,短篇写起来很灵活很随意,不像长篇小说要考虑更多结构啊人物啊,像个大建筑。接下来的有些题材,我可能不再用短篇小说去写,比如前面提到文化大革命那个题材,我想写成长篇小说。关于知青的那个题材,我想要写成回忆录式的。我做知青时那帮朋友的故事,一个一个都在我脑子里装着,写我自己、写他们很容易。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