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体育体制的某些弊病需要一次真正的较真儿。
于芬检举中国跳水队领队周继红侵占奖金一事喧嚣已久。表面看，这似乎是两位湖北“铁娘子”之间的PK，实际上“于芬讨债”事件已深深触及了中国体育举国体制之痛。
冲突源于体制？
今天的于芬，有点像两年前的艾冬梅，她们都是一个人挑战一股势力、一种体制，不同的是，于芬还没有沦落到为谋生而讨债的地步。可以断言，于芬之所以能够赢得那么多人的支持，并非因为她是弱势群体，更重要的是因为她身上有一种勇敢的力量，敢于向不合理的制度发起挑战。
回首中国体坛近十余年往事，“奖金事件”已经发生了多起：10多年前，中国羽毛球队李永波与李矛之争归根到底还不是因奖金而起的吗？结果是随着国家乒羽中心的“盖棺定论”，一切不了了之，李矛只能背井离乡；后来，中国体坛又发生了“马家军队员集体出走”事件，结果是马俊仁与王军霞分道扬镳。几年前，曾经的奥运会金牌田径教练王德显与孙英杰的奖金风波又震惊国内外体坛。这些孤立的事件，乍看上去仅仅是一起起奖金分配不均或者被侵占的事件，但其背后却是中国体育举国体制下矛盾的一次次爆发。
前不久，在采访于芬讨债的时候，一位中国足球队运动员给记者打来电话聊了起来：“拖欠工资、克扣奖金，这对于中国足球运动员是再熟悉不过的事情了。可是，我们靠足球吃饭，哪敢得罪俱乐部，除非不想踢球了，才敢向俱乐部讨债。”显然，这些问题由来已久，而且之所以能长期存在，主要原因是这个圈子存在着心照不宣的“潜规则”，“这事放在足球圈里根本就不算是新闻。你可以随便问问，哪个教练、队员没经历过被俱乐部克扣奖金的事呀。只是这事放在了国家跳水队里，感觉好像比较稀奇。当然，跳水队与足球俱乐部有所不同，前者是计划体制之下的奖金分配，后者则是市场经济”.
这位足球队员的话，也让记者想起了几年前采访“孙英杰奖金风波”时遇到一个鲜为人知的事情。当时，一位自称是孙英杰队友的人给记者打来电话，他诚恳而动情地说：“真得非常感谢你们媒体，这些年来哪个队哪个队员没有被克扣过奖金啊，可是我们哪里敢去说啊？”
在这种潜规则之下，不要说是教练侵吞、克扣运动员的现象不在少数，就是国家队侵占地方省市队教练奖金的现象也时有发生。因为长久以来的奥运会选拔机制让国家队教练有着相当大的权力，如果哪个省市的运动员想参加奥运会，除了成绩要过硬外，还要看国家队教练的脸色。因为能进入国家队集训的运动员实力水平都很接近，就看谁更幸运地能拿到奥运会的入场券。正因如此，很少有地方运动队的教练敢向国家队索要被克扣的奖金。就像很多地方教练员所说，上头克扣地方教练的奖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就权当是送队员进国家队的礼钱了。
那么，为何于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周继红、与国家游泳管理中心叫板呢？一位业内人士给出了答案：“于芬的情况不同，于芬目前所在的清华跳水队是新体制，不受全运会、奥运会这些政绩工程的约束和限制，所以她大可不必担心会遭到中国跳水队和游泳中心的‘封杀’，而且对于于芬来说，她还有一个‘杀手锏’，把她逼急了她可以率队离开中国，代表其他国家参加比赛，像她这种资历去国外执教是很受欢迎的。”
在和于芬面对面的采访中，于芬的一句话让记者印象颇深：追回自己不知所踪的数百万元奖金不是根本目的，自己只想弄清楚，什么人在操纵中国跳水队的奖金发放程序，为什么疑点如此之多的程序可以堂而皇之地存在近10年。可以说，也正是因为如此，“于芬讨债”事件成为奥运会之后中国体坛最受关注的一件大事。
90%网民支持于芬
“后北京奥运”时代，中国体育看似健康健全的“举国体制”躯体开始显露出疲态、甚至是病态。从某种程度上讲，“于芬讨债”已真正触及体制的痛感神经。
作为周继红的同乡，于芬也曾是中国跳水队的“铁腕人物”，当年在国家跳水队的训练课上，她当众掌掴大腕伏明霞的“壮举”足以体现其刚烈的个性。
于芬与周继红之间的冲突，这一次集中体现在“钱”上，而且影响空前。北京奥运会前，于周两人之间的PK就一度被炒得沸沸扬扬，后来随着奥运会的开幕，这一事件暂时平息下来。然而，在上周的全国跳水锦标赛落幕之后，一封于芬举报周继红涉嫌私吞自己200多万元奖金的检举信在网上意外曝光，让这两位本来就处于“风口浪尖”的湖北老乡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从于芬提交给国家体育总局的检举信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因为带教伏明霞、郭晶晶、劳丽诗、周吕鑫、林跃、王鑫及何姿这7名队员，于芬本应拿到的奖金数量可观，但她只拿到15.7万元，其余高达200多万元的奖金都没能拿到。于芬在检举信中提到，“根据奖金发放的有关规定，教练员带一名运动员满四年，在该运动员离开后的两年内应享受同等奖励，两年以上的按有关规定比例发放奖金。以上清华队员从离开我到获世界冠军等获奖名次的时间均未超过规定发放奖金的范围，但是令人不解的是，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奖金均未发放给我。而国家队奖金的发放惯例是由跳水队负责人上报，游泳中心批准方能发放。那么我近十年的奖金跳水队负责人周继红到底报给谁而又最终落入了谁的手中了呢？”
目前，“于芬讨债”仍在进行中。前不久，国家体育总局相关部门终于出面“澄清事实”：游泳中心账目清楚，不存在克扣奖金的问题。这是于芬的检举信提交到国家体育总局相关部门至今9个月以来，有关部门给出的唯一一个明确的说法。
对于这个说法，目前90%的网民坚定地站在于芬这一边。
一位沈阳网友这样写道：“周继红到底有没有侵占于芬的奖金？看来只有通过法律程序调查取证才能说明一切，日前体育总局否定性的答复显然是草率的！”一位北京网民的评论更是一针见血：“并不是像总局监察部门说的那样没有问题，反而是问题很大。既然没有问题，那么为什么不公开？看来不是查不清，而是有关部门不敢揭开盖子，一旦揭开，中国体育界的黑幕会不会暴露无遗？”
在这里，我们暂且不去讨论于周二人之间的是是非非，事件的焦点是作为奥运会上风光无限的梦之队，到底存不存在克扣奖金的问题？试问，如果游泳中心一点问题都没有，那么于芬她哪里来的勇气和底气敢誓死相争？试问像中国跳水队这样的队伍都存在黑幕，那么中国体坛还有多少支运动队存在同样的问题？
“于芬打官司”结局将如何？
于芬讨债很容易让人想起两个熟悉的名字——秋菊和博斯曼。秋菊是张艺谋成名作电影《秋菊打官司》的主角，她的坚持和努力就是为了讨一个说法，这部电影也告诉世人中国老百姓维权意识正在悄然觉醒；博斯曼曾是比利时的二流球员，他历时数年告倒欧足联，并催生著名的“博斯曼法案”，给世界足坛转会秩序带来颠覆性变革。根据权威杂志《半月谈》刚刚公布的数据——去年中国的“民告官”案例，败诉超过七成。
于芬将会成为中国体坛的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作为中国体坛典型的“民告官”的案例，这个官司能打下去吗？就算打下去，她能赢吗？
日前，《中国青年报》发表评论说：“请给明确的举报一个准确的答复！上周，新华社刊发了国家体育总局监察局对此事的公开答复。答复中称，于芬的奖金除自己领取外，另有5人领走了她的其余奖金。总局据此证实，周继红个人侵占奖金问题不存在。也就是说总局监察局还了周继红的清白，但那5人是谁，如何能领走奖金，又如何处置了奖金，似乎又成了新问题。而这些新问题的答案会在何时揭晓呢？”
《中国青年报》的评论中称：“不少局外人仍在等待着结果，为什么？因为一场没有结果的交锋，只会在今后为更多的不了了之埋下伏笔。当交锋只剩下平凡的‘逃跑’，那还会有什么意想不到吗？据说于芬已经聘请了律师，并将检举材料上交司法机关，而中心那边也表示账目清清白白无懈可击。既然如此，就让官司进行到底吧！或许在结果出来之后，中国体育圈会有个不一样的开始——沉默不再是主流，凡事都有人较真儿。而事实上，一个规则清晰的圈子，就像一笔条理清楚的账目，又怎么会惧怕较真呢？”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其实《中国青年报》的评论是富有预见性的，言外之意，谁都不希望“于芬打官司”不了了之，中国举国体制下的弊病需要一次真正的较真儿。可是，从目前形势分析最终的结果恰恰最有可能出现“无言的结局”。这不，曾经是不肯做出一点让步的于芬又出现了“松口”的情况，并隐晦地表示“可以接受和解”，尽管后来她又否认了这一说法，但是于芬对媒体态度的转变（从借助媒体造势到目前拒绝采访）是否是因为某些方面的“暗示”？
体育评论员李承鹏这样写道：“我想大家都明白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像周继红这样一名铁娘子，谁说她偷拿一张手纸都会一脚把对方踹到池子里，这次却呼叫转移玩消失，这动作难度系数太高了，水花压得太棒了。信不信，最后组织还得出面，于芬不会上诉，声明‘我得到我该要的尊严’，拿钱走人，此事按下不表，直等到下一个于芬。”
如果真是这样，对于中国体育来说是一种悲哀；对于芬来说，她也没有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究竟谁在说谎？看来只有法律才能做出公正的裁决，人们期待着一个明确的说法！
摘自《新民周刊》2008/45
(责任编辑：鑫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