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有一件事对我影响至深。汤老先生在口述中,有一次提到《诗经》中的一句诗:‘谁生厉阶,至今为梗。’我没有读过,也不知道是哪几个字,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很惊讶,连说,你《诗经》都没通读过一遍吗?连《诗经》中这两句常被引用的话都不知道,还算是中文系毕业生吗?我惭愧万分,只好说我们上大学时,成天搞运动;而且我是搞现代文学的,老师没教过这个课。后来他还是耐心地给我解释,‘厉阶’就是‘祸端’的意思,‘梗’是‘灾害’的意思。这句诗出自《诗经·桑柔》,全诗的意思是哀叹周厉王昏庸暴虐,任用非人,人民痛苦,国家将亡。这件事令我感到非常耻辱,从此我就很发奋,开始背诵《诗经》。那时,我已在中文系做秘书和教师,经常要开会,我就一边为会议做记录,一边在纸页边角上默写《诗经》。直到现在,我还保留着当时的笔记本,周边写满了《诗经》中的诗句。我认识到作为一个中国学者,做什么学问都要有中国文化的根基,就是从汤老的教训开始的。”对名利和金钱的淡泊汤用彤先生的工作从来都被看做是无可指责,对于兼职工作从不拿工资,对于稿费也从未计较,因为他对名利和金钱都很淡泊……
汤用彤先生一生淡泊名利,无论是做教授教书,还是在解放前担任北京大学哲学系主任、文学院院长以及1949年后担任北大副校长,他都能够淡然处之,因而在北大同人的眼里,汤用彤先生的工作从来都被看做是无可指责。在任哲学系主任和文学院长期间,平时他主要只管两件事,一是“聘教授”,因为他做得很公正,所以从未引起异议。他做的第二件事是学生选课,他总是要看每个学生的选课单,指导学生选课,然后签字。所以这项工作他做得也很好。对于汤用彤先生聘教授的公正,季羡林先生曾多次向人说:“过去用彤先生掌文学院,聘教授,他提出来就决定了,无人有异议。”这是因为汤用彤先生秉公行事,无私心,因此无人不满。他的学生郑昕先生于1956年接任北大哲学系主任时说:“汤先生任系主任时行无为而治,我希望能做到有为而不乱。”
抗日战争胜利后,胡适在1946年接任了北大校长,但其中有一段时间他留美未归,紧接着西南联大三校分家,北大复原回北京的工作不仅事多而且复杂,这时傅斯年先生虽然代管北大校政,但他长期在重庆,因此汤用彤先生常常受托于傅斯年先生处理复原事务,繁忙复杂的一系列复校工作自是困难重重,他只得以“事不避难,义不逃责”来为北大复原尽力了。后来胡适回到北京掌管北大,但他因为有事仍然常常去南京,这样汤用彤先生又常常受托于胡适而代管北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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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1949年后,汤用彤担任北京大学校委会主席(当时无校长)主管北大工作,虽然因他在解放前不是“民主人士”,也不过问政治,而使他常常处于“有职无权”的地位,但汤用彤先生仍然淡然处之。后来在1951年的下半年,汤用彤先生改任副校长,而分配给他的工作竟是他完全不懂的基建,这对于一个一心埋头做学问并曾经在美国与陈寅恪、吴宓并称“哈佛三杰”的颇有建树的学者来说,可说是没有用其所长,反而用其所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