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既然也这样看,就同我们学校讲一讲,不要处分我们好了,本来么,不过是互相逗着玩,干吗结下这么深的梁子!”疤孩子换去了进房时的谦恭,桀骛不驯地说。
我悚然一惊,张老师料事如神。脸上的笑容却做得比刚才更经心:“好,我同你们学校讲一下,就说请求免于处分。只是,不知我讲话是否管用?”
“您是受害人家长,讲话当然管用。谁的话也没您的话好使,阿姨您可别小瞧了自己。”
你还知道我是受害人家长呢,那你还如此猖獗!在这一瞬,我几乎伸手要将自己的笑容撕碎,将那台无耻的录音机踩在脚下,我要告诉疤孩子,你必须触及灵魂地检查……张老师华丽若绸缎的灰发,在屋角闪着水洼一样的光。
“这个请你们放心好了。我一定对学校说不要处分你们。”
“还有拳击学校那边。叫您这么一闹,我们俩的名声大受影响,很可能出不了国。”疤孩子穷追不舍,将偌大的责任堆积到我头上。
我突然涌起无尽的悲哀。这样的孩子倘真到了日本,不就是暴徒族,新浪人吗!我身上的录音机说:“这件事,我也尽力去办,去找拳击学校,就说我以前反应的问题基本上是一场误会,希望让你们继续学拳击。”
“还有出国……”疤孩子不屈不挠地提醒。
“对,还有出国……”我毕竟是成人,要给自己留有充分的余地。我稍微严肃了一些,对疤孩子说:“出国的事,原来的比例就很小,就是没有同也也的误会,也不一定就一准选上你们几位,所以,最后如果终于没有你们,也请不要以为是我的不尽心。”我要扑灭一切可能引致灾难的火星,永绝后患。
“这个我会知道的。你到底跟教练讲没讲,讲了我们多少好话,我都能知道,我有许多哥们,不是吹的。只要您把该讲的话都讲了,教练他还不要我,那是他的事,与您无干……”疤孩子豪爽地挥挥拳,表示好恶分明。
“阿姨,那事情就这么定了!”疤孩子干脆地说。
我无力地点点头,祝愿他们快走。
“叫也也出来,大家认识一下。”疤孩子饶有兴致地提议。
我不愿让也也见他。也也的眼睛还是少见丑恶为好。没想到也也对这次会面充满好奇,不知躲在哪里暗加窥测,一听到邀请,忙不迭地从幕后跑到幕前像一只不听招呼的小鹿。
“你好!也也!”疤孩子神气地伸出手。
也也望我。我几乎令人无法察觉地点了一下头。除了点头,你有什么办法!也也便伸出他像树时一样的小手,立即湮没在疤孩子粗大的手掌中。
“我们就算握手言和了。本来,我们还以为要给你跪下呢!”疤孩子同另一个孩子诡谲地眨眨眼睛,疤便像活了似地上下窜动。
“跪下?”不仅也也,我也惊骇住了。
“是啊,跪下。”疤孩子斩钉截铁地重复。“只要能免于处分,我什么事都可以干。这没有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也也,从此后咱们就是哥们了。不打不用识!你妈这么重朋友,讲义气,你也一定错不了。咱们后会有期!”
疤孩子走了。茶几上留下两杯毫无热气的果珍。
“也也,我告诉你,永远永远不要同这个脸上有疤的孩子做朋友!”我声色俱厉。
也也点点头。
我突然感到,自己在这世界上,深深地深深地对不起一个人——疤孩子的母亲。
又是该放学的时候,我不放心地到楼下张望,听见也也对维诬说:“明天早上我不再与你同行。”
“为什么?”美丽的女孩吃惊地问。
“因为世界上有一种仇恨,是……”也也跷起脚,对着维娅的耳朵说。
斜射的夕阳像金粉一般泼洒过来,将两个孩子镀得金光灿烂。
“谁说的?”女孩子的额头皱起人生最早的纹路。
“妈妈说的。”也也大声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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