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固原市,固原古城的断墙随处可见,它们或矗立在人流穿梭的闹市,或隐没在居民的小院之中,这里的人熟悉它如同一件日用品。
翻开固原厚重的历史,固原城是个重要的角色。在历史上,它为城里的居民挡住了边塞的风雨,同时也将文化基因铸进了宽厚的城墙。至今,这些都对固原人产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靖朔门
探访固原地名,从一座古城说起
闲聊时一位朋友曾说过这样一件事,“一位北京作家来固原市考察,怕这里没有水,来之前特意在银川洗了澡。等到这里才发现用水很方便!”
人们对一个城市的最初印象,往往让其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固原市作为宁夏一个地级市,难道还会缺洗澡水?说起固原,恐怕这位北京作家首先想到的还是“西海固,苦甲天下”那顶帽子吧。在人们习惯以经济发展程度来评判一个城市时,固原市自然成了一个落后缺水的西北山城,继而忽略了其它特质。
5月25日,宁夏师范学院固原历史文化研究中心召开了一个挖掘地方历史文化资源的座谈会,学校老师十余位分别发言,每个人的研究领域不尽相同。一位老师说,研究固原文化,感觉落入一个深渊……就像这里的地名文化,大到固原市小到一个村落,太多“深不可测”.来固原之前我们毫无头绪,来了之后更是无处下手。拿着从几个部门要来的厚厚一摞资料书,心中升起一种“挫败感”.这简直是一个下马威。
在固原市博物馆,我们看到了一个固原城的沙盘模型,惊叹不已。这是一座怎么样的城呢?城外护城河,城后秦长城,回字型的独特结构,10道城门,垛口森然,外城包着厚实的青砖,一副固若金汤、坚不可摧的姿态。在原州区文管所采访,我们得知固原古城遗址两段城墙抢险加固工程正在进行,这是2015年8月国家文物局批复的项目,在宁夏古城修复中尚属首例。在宁夏尤其是南部山区,废弃的城堡是很常见的,它们多是孤零零地被丢弃在野外,残破不堪,萎身下去与大地融为一体。而固原古城墙残断零散地分布在固原市内,修复后的城门楼下车流穿梭,城墙内外都是繁盛的人间烟火,有的城墙甚至隐没在住户院子中。有处“砖包墙”的外城墙保存得很好,坚硬的碎片上似乎仍留有磨蚀不去的力量和烽烟痕迹。风雨的侵蚀让墙体长满黄绿的青苔和裂纹,仿佛老年斑,并不美丽却见证着时光。
走访小南寺巷,一部分城墙就隐藏在这里居民家的庭院里。
十余处零散的老城墙就像一块块大磁铁,吸附着周围一片人群。这种吸附力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我们发现,固原人对固原城的感情很深,随便问街上的年轻人,都能以“我爷爷说过”这样的开头带出老城里的诸多传奇和典故。若问老人,他们则可以一边回忆往事一边画出古城的草图。
固原人口口相传“进了固原城,先看铁抱铜”,讲的是老城内城隍庙门前的一对大铁狮子,其中雌狮左腋窝里夹抱着一只憨头憨脑的铜狮娃。母狮为铁质,小狮为铜质,“铁抱铜”由此得名。它的奇特之处是将熔点相差很大的两种金属巧妙地结合在一起。狮子在“大炼钢铁”时代被毁,老人们提起这件事都是说一次骂一次。2000年左右,固原民间人士发起倡议,社会募资重修“铁抱铜”,短短数月间便募得资金1万余元。捐款者中还有在银川工作的固原人,他们是听着固原古城的故事长大的。
进了固原城,先看铁抱铜。
有一位固原老农,用15年时间,通过搜集大量古籍、古地图以及民间寻访的方法,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用砖雕的形式复原了整个固原古城,其细碎、繁琐背后是对古城的深厚情感。
我们在小南寺巷一带寻找一段隐于居民家的古城墙时,出奇地顺利,有一位30多岁的男子清晰地指出了它的位置,由此我们巧遇了从小住在城墙根下的“原州古建筑技艺代表性传承人”崔仁,他几年前参与过固原古城墙的修复工作。75岁的崔仁对固原古城的了解,超出我们的想象,闲暇时,他曾用米尺测量计算过这座古城城墙每米的倾斜度。
崔老先生为我们画固原城草图。
这种采访的巧合,其实是固原人对老城情感的积淀。它就在那儿,而我们不过是恰好遇到。直到上世纪70年代人为的巨大破坏之后,固原古城才最终形销骨毁,然而在许多固原老人的心中,那仍是关于“家园”最为深刻的记忆。
我们以为崔仁会经常给他的子女讲固原古城的故事,然而老人却说他几乎不说,因为孩子们都知道;小西湖公园边上有段修复过的城墙,年轻人在上面游走,老人把小孙子放在垛口上休息;城墙下有一个篮球场,学生们正打得热火朝天……固原古城像一座老院子,就这样安静地守候着生活于其中的人们。
小西湖城墙。
老城墙挡住了风雨,更留下了文化的基因
固原古城不仅仅是固原人口中的那座明清城池,从某种程度上讲,它是固原文化的一个基点,从这里,我们开始触摸这个城市的古往今来,它浓缩着众多文化色彩。
在宁夏五市中,能担当起“文化”二字的首数固原。
如果化作一只飞鸟掠过固原市区上空,会发现这里文明的串珠散落一地,战国秦长城、须弥山石窟、西海子、西南郊隋唐墓地、开城遗址、大营城址……仅固原市内就有文澜阁、魁星楼、城隍庙、财神楼等明清古建筑。据统计,原州区就有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6处,自治区级6处,县级7处。
固原城北的战国秦长城是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的分界线;隋唐时期,固原城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贸易往来频繁,和当年的长安城一样,这里“西域人”云集;它又是宋以后的军事重镇,明代九边重镇之“三边重镇”;这里是很多君王青睐的地方,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成吉思汗、忽必烈等都曾经营过固原。汉武帝一生7次北上巡边,六次“北出萧关”,到他亲手打造的六盘山下的安定郡(今固原市原州区)驻跸。公元前88年,汉武帝最后一次来到六盘山下,这位70岁高龄的老人抱病住在了高平城内的行宫,这里的长城、关隘、古城堡让一代明君何等看中。
走在固原城内,高平街、大原广场沿用着异常古老的地名。“高平”是固原城在西汉时期的称呼,而“大原”则语出《诗经·六月》,这里曾是周代大原城所在地。从高平县、原州、镇戎军一直到明代固原州,固原城历经数代,在不断残破与加固中,最终成为固原人记忆中的那座坚固城池。
其实若论大小,它的内城周长有9里,只有老银川城周长的一半。外城也不到14里。但是它的厚重感远超银川城,就像那一块块镶进土里的青砖,它执着围裹的不仅是无声的黄土,那里面还有历史的积淀,有远古的情怀。它高大厚实的城墙,为其后生活在里面的百姓挡住了边塞的风,也留住了文化的基因,这种基因一直影响着这座城市的气质。
初来固原市觉得它与一般的西北小城没什么不同。安分有序的老城区,活力十足的新城区,尤其是那个在建的大型儿童游乐场突然出现在眼前时,那硕大的摩天轮、变形金刚,一下子让这里有了都市的时尚感。
可是一些细碎的事儿,让人觉得这里又有不同。这里很多人把写毛笔字当做每天必做的功课,喜欢写作的人更多,甚至农村经常有中年男人不好好种地,只顾趴炕上写字而被媳妇骂;有一群民间历史文化爱好者,比如牛红旗、王玺,他们走遍了固原城的大街小巷,踏访遍了西海固的城堡山川,出了几本深受读者喜爱的书,引起固原文化历史专家的关注,被戏称为“铁道游击队”;在一家四星级宾馆,前台服务员一律是固原话,提供的早餐中看不到牛奶、咖啡,除了馒头、包子、稀饭等常见饮食,最多的竟然是本地风味的各种精致凉拌菜,多达七八种;当一些城里人把“手工”当时尚时,这里满大街都是“传统”“手工”食品;一位固原同事说固原很多家庭妇女和职业女性都会做很多小吃小菜,她母亲切土豆丝时特别精细,要求长宽必须一致……
在宁夏五市采访会发现一个现象,固原政府部门人员从上到下说的基本都是固原话,甚至年轻工作人员也说固原话,而其余四市基本都是普通话(或者接近普通话)。普通话可以看作是一种交际语言的标准语言,但是固原人却“我行我素”.
这些看上去有点“保守”的表象背后,可否看做是固原人骨子里有种“精神的自足”?让这里对“外来物”保持强大的免疫力,从而不自觉地维护着悠久文化基因的传承呢?
“西海固”的另一层含义
固原市政府对固原古城的修复有着更长远的打算,虽然民间对此保持不同看法,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是发展固原市旅游的一步棋。采访时,很多人也感叹,如果固原古城在,凭着其独特的造型、悠久的历史,吸引力可比平遥古城,而固原也因此早已成旅游城市了吧!
近几年固原市提出了“红色六盘、绿色固原、避暑胜地”的口号,发展旅游经济。提起来固原一带旅游,据说秦始皇统一中国后的第二年(公元前220年),北巡途经此地,发现这里气候凉爽宜人,停驾固原避暑。就此,我们也可以推测,历代帝王来固原巡边时,估计也有到此一游的意思。
在固原街头,每到旅游旺季,会看到很多银川、西安牌照的车辆往来。当地人介绍,西安人、银川人喜欢夏天来这里避暑,专门找固原餐厅吃饭,说是无公害。空气好、山水美、食材放心,这一点是得到银川人认同的,提起固原旅游,一位银川人用“田园风光”来形容那里。原州区宣传部一位工作人员介绍,原来“西海固”被称作最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现在变成了最适合人类去的地方。在宁夏来说,固原几乎没有工业污染,随着退耕还林和生态移民政策的实行,生态环境大为改善,这里空气新鲜,食品无公害,再加上六盘山红色文化、特色旅游等,固原旅游资源很被看好。
如今泾源、彭阳、六盘山等地名已成为固原旅游的代名词,而其深厚的文化底蕴,成为其发展旅游不可忽略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