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号迦陵。1924年出生于北京,20世纪40年代毕业于辅仁大学国文系 ;1991年当选为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1993年受邀担任南开大学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
叶嘉莹是蜚声中外的学者,且不说诗词创作、理论研究,光是教书育人这一 项,教了70年书的她,培养出无数人才,如今90岁高龄仍站在讲台之上,在传播 中国文化方面功不可没。
“新知识,旧道德”的启蒙教育
叶嘉莹出生在北京的一个大家族,本姓叶赫那拉,祖上与纳兰性德都是蒙古 裔的满族人。叶嘉莹的父母对她采用的是“新知识、旧道德”的家庭教育,虽然 准许她去学校读书,但生活上对她约束极严。她被关在四合院里长大,甚少与外 界接触,封闭的庭院,在她眼里却是一个自足的小世界,窗前的几抹修竹,阶下 的菊花,都成了她即景生情吟咏的对象,也让她自小养成了内向文静、幽微深远 的性格。
读初中二年级时,北京被日本人占领。1941年,叶嘉莹才17岁,父亲远在后 方失去音讯,母亲忧思成疾去世,身为家中长女,她还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弟。 幸而当时有伯父伯母的关照,她的学业并没有中断,还如愿考上了辅仁大学。精 于古典文学的伯父十分欣赏她的天分,并引导她走上诗词道路。
另一个对她产生一辈子影响的人是辅仁大学的恩师顾随先生。叶嘉莹从书柜 中拿出老师当年写给她的信给笔者展示。老师希望叶嘉莹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别有开发,能自建树”.信件用漂亮的繁体行草书写,叶嘉莹保存至今。读 书时,她对顾先生的一字一句都舍不得错过,记下了厚厚的8本听课笔记,在颠沛 流离中始终妥善保存。后来,她把它们都交给了顾随的女儿顾之京,并一起整理 成书。这是叶嘉莹认为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有价值的事情之一。
风雨逼人一世来
叶嘉莹曾说,她的一生都不是自己的选择,从来都是命运把她推往何处就是 何处。“让念书,也就念了。毕业后让教中学,也就教了。一位老师欣赏我,把 他弟弟介绍给我,后来也就结了婚。”
叶嘉莹的丈夫是国民党海军教官,婚后不久,她就跟着丈夫去了南方,1948 年又随国民党撤退到台湾。
1949年年末,他们的大女儿才4个月,台湾的白色恐怖就弥漫开来,丈夫被怀 疑是“匪谍”抓了起来。不久后,叶嘉莹任教的中学,从校长到老师都被认为有 思想问题,全部被审查。叶嘉莹没了工作,只好投奔丈夫的姐姐。
3年后丈夫出狱,却性情大变,经常不可理喻地暴怒,妻子成了他首当其冲的 发泄对象。本来,生活的重担已把叶嘉莹压得透不过气,丈夫又加重了她的身心 负担。
后来经师友介绍,叶嘉莹到淡江、辅仁、台大3个大学任教。生下小女儿后, 她没能好好休养,身体不堪重负,又染上哮喘。
后来王安石的一首诗,给了叶嘉莹一抹精神的灵光。诗是这样写的:“风吹 瓦堕屋,正打破我头。瓦亦自破碎,匪独我血流。众生选众业,各有一机抽,切 莫嗔此瓦,此瓦不自由。”她默默要求自己:不要怨天尤人,对待郁郁不得志的 丈夫,也要宽容忍让。而这一忍,就是一辈子。这位情感丰富的女诗人,尽管深 谙诗词中的儿女情长,自己却从未真正恋爱过。她的小女儿说,我母亲一辈子都 在和诗词谈恋爱。
以悲观之心情过乐观之生活
由于出色的教学业绩,叶嘉莹名声散播开来,她获得了台湾大学的教授职位 .1966年,叶嘉莹受邀赴美国密歇根大学及哈佛大学讲学。后又接受了加拿大不 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聘请,在温哥华定居下来。
在异国他乡用英语授课,叶嘉莹一方面大量阅读西方文论;另一方面,她有 着自己独特的讲课方法。她对学生说:“诗歌里面是有生命的,我的英文也许不 够好,我的文法、发音或许不够正确,但我讲一首诗,会把我所体会到的其中的 生命感情讲出来。”她发自内心的真诚超越了语言和国界,在异国他乡让无数人 爱上了中国古典诗词。
在拿到学校的终身聘书后,叶嘉莹以为自此就能安稳度日了,不料却再生变 故。1976年,她的大女儿和女婿遭遇车祸,双双亡故。她强忍着悲痛为女儿女婿 料理完后事,把自己关在家里,拒绝接触外面的一切友人。在这期间,她写下了 10首哭女诗。
诗词不仅帮助叶嘉莹排解悲痛,更是帮助她走出这种生死劫难的力量。1977 年,她终于有机会回到阔别已久的祖国大陆,看到火车上的年轻人在捧读《唐诗 三百首》,她觉得,尽管这个民族历尽劫难,但诗歌的灵魂不死。于是重新燃起 了内心的激情,决心回祖国。
1979年开始,叶嘉莹每年自费回国,在各地高校讲授诗词。当时中国“文革 ”刚结束,传统文化断层严重,学生们内心对于诗歌有着极大的渴求。很多教授 还在用陈旧的阶级分析法解释诗歌,而叶嘉莹却讲解诗歌的“兴发感动”,并旁 征博引,令学生们激动万分。课堂上反响热烈,连叶嘉莹自己也完全沉浸其中了 .“白昼谈诗夜讲词,诸生与我共成痴。”经原辅仁大学外文系教师李霁野介绍 ,她来到南开大学,就此与南开结下深深的情缘。到了快退休的年纪,叶嘉莹却 用讲学把生命填得满满的。
诗歌使人心不死
叶嘉莹写过:“书生报国成何计,难忘诗骚屈杜魂。”对她来说,“报国” 最重要的方式就是教书育人。
从上世纪40年代就开始教书,叶嘉莹的好多学生现在都是80多岁的老人了。 今年她90岁生日时,有学生打电话给她,说很抱歉,老师的寿辰来不了了,因为 已经不能走路了。叶嘉莹用自己澎湃的热情,深深感染了遍布世界各地的学生。
也有学生问过叶嘉莹:“叶先生您讲的诗词很好听,我也很爱听,可这对我 们实际生活有什么帮助呢?”她这样回答:“你听了我的课,当然不能用来评职 称,也不会加工资。可是,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次之。古典诗词中蓄积了古代 伟大之诗人的所有心灵、智慧、品格、襟抱和修养。诵读古典诗词,可以让你的 心灵不死。”
2013年之前,叶嘉莹几乎每年都要在北美和中国之间来回奔波,不过,南开 大学已然成为她从事古典诗词研究和推广的重要基地。如今,叶嘉莹正在从事一 项浩繁的工程。“我教书70年,历年的讲课、讲演的录音,有2000小时以上。” 她指指家里摞着的一个个行李箱,“这些都是我带回来的历年讲课录音和录像。 ”学生们正在帮助整理成书。她的着作文白相杂,理论性强,而讲课时深入浅出 ,整理出来更利于向读者普及。
叶嘉莹说人生最大的困难,是找到意义和价值。这难题,她早已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