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15岁,刚学开汽车,在乡间一条碎石路上想换低档拐弯。我踩离合器,却误踩煞车,车子往前一颠就熄了火,突然停住了。大团沙尘慢慢飘落在车上,父亲和我坐着,目瞪口呆,都不做声。我在等父亲怒骂,但他只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叫我把引擎重新启动。
那是30年前的事了。如今我父亲已去世,我自己有3个十几岁的孩子。父亲有五个儿女,却总是气定神闲,到底有什么秘诀?我天天都在磨那种耐性,如今要教15岁的儿子开车,真希望父亲仍然活着,把答案告诉我。
儿子上车坐在驾驶盘后面,我咔哒一声扣上安全带。“真棒!”他说。我看着他把引擎轰隆点着火,调整好后视镜整理头发,扭开收音机调到他最爱听的电台,最后把变速杆推入后档。他沿着又长又窄的车道慢慢倒车,我觉得他表现不错,心情开始放松。我们上了马路,他换了前进档,踩油门。
“小心邮筒!”我大喊,同时一脚踩在想象中的煞车上。他只差两三厘米没有碰到那个邮筒。
“你瞧,平安无事,”他说,“真好玩。”
他把车速逐渐加快,我开始紧张,所有那些邮筒、灯柱和垃圾桶似乎忽然间都变得贴近马路。
“小心你的速度,”我冷静地说,“转这个弯要减速。转这--个--弯要减速!”我右脚把无形的煞车一踩到底。
“我开得并不快,”他说。
“就在下一个路口往右转。”
他开了转向指示灯,但转弯太猛,车子进了相反方向的行车道。幸亏没有车。“你必须只开在自己的行车道上,”我厉声说。车里一片寂静。他紧抓住驾驶盘,我竭力保持耐性。
我们坐在气氛紧张的车里,沿着一条长长的乡间马路前进。我努力保持沉默,让他自己体验开车这回事。静默了一阵之后,他转过头来看我,得意地问:“我开得怎样?”
“很好。”
“你看,妈--你多给我些时间就行了。”
“我知道。你以后开车会开得很好的。”
他微笑着再踩油门,脸上神采飞扬,因为他知道前面有个广阔的天地、新的开始,就像现在我们前面有条大路一样。有那么一刻,我像着了魔。
突然间我不再是个心力交瘁的三子之母,而是那个驾驶座上的少女。在时空迷离中,一道智慧之光照耀着我。30年前沙尘飘落在我们的抛锚车子上时,父亲是否也曾忽然想起他自己少年时代的旧事?
这时候,我把踩无形煞车的那双脚挪后,藏在座位下面,注意到天空已变成玫瑰红色。我转过头去望向后窗外面。
“是不是有车子在我们后面?”儿子紧张地问。
“不是,只是后面的落日很美。你看着前面的路,我来讲给你听。”
晚风吹进敞开的车窗,送来乡间黄昏的芳香。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儿子又对镜整理了他的头发。车子在路上平稳地前进,我们二人尽情欣赏秋天夕阳染红了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