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寨的街道
出酒泉城向东,一路都是田园风光。我们此行要寻找的“总寨”,就在一片氤氲当中。当地人告诉我们,不要看这里如同江南,不远的地方便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漠。四周皆是荒漠,独此风景秀丽,也许,这就是“总寨”的神奇之处。
任何一座有故事的小镇,都有属于它的文化符号,“总寨”自然也不例外。总寨的文化符号,存在于小镇辖区内那星罗棋布的一个个地理标签上,一节节或残或断的古城墙上,甚至在镇上老人们记忆深处的传说故事里……
明清的堡垒也好,唐代的军营也罢,总寨的过往风流,总会被历史风雨吹打散去,只有乡亲们口中那有实有虚的“断代史”,仍在喃喃地诉说着中国乡村版的“战争与和平”.
清堡?唐营?谁的“总寨”?
城池、堡寨多是战争的产物,也许曾经它们是以长城为依托的整个防御体系的一部分,但如今,这些都成了当地人留存在记忆深处的地名依据。
“总寨”还有一个名字叫“永定堡”.单单从“永定”这两个字眼里,我们就不难读出,这里其实和许许多多带“平”和“定”等字眼的中国北方地名一样,都是表达在战争环境年代里,人们渴望和平、克敌制胜、天下平定的祈求和愿望的。
酒泉中学历史老师何端中告诉我们,总寨自古就是“诸夷入贡之要道、河西保障之襟喉、东西交通之要冲、军事边防之重镇”,曾经一度“商贾云集、茶马互市、商业兴隆”.何端中称:“明朝弘治年间,也就是1496年,当时在肃州境内加固了嘉峪关堡等十大军事要塞,其中就有永定堡。”
至于总寨为何叫“总寨”,何端中还为我们讲述了一段与左宗棠有关的历史。清朝道光年间,左宗棠西征,行军至戈壁荒漠,在了无生趣中意外地发现了这里的水草丰茂,当手下请示在哪里安营扎寨时,左宗棠持剑往地下一戳,说,就设在此地。随后清军在这里安营扎寨,总寨因此而得名。
然而在采访的过程中,我们又听到了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这个版本里,为小镇命名的人叫尉迟恭,小镇的历史也被提前到了1400多年前的唐太宗时期。
酒泉市肃州区着名的史地学者李生万告诉我们,根据当地的民间传说,当年唐太宗李世民命令尉迟恭率兵西征,兵至哈密后暂时扎下临时营寨。忽然有一天,报事官禀报:薛仁贵被奸臣李道宗诬陷,而万岁又听信谗言,将薛仁贵打入天牢,不日将要处斩。尉迟恭得知后,大喝一声“胡闹”即刻便顶盔贯甲,手提钢鞭,跨上乌雕银鬃马,日夜兼程赶赴长安。他一路越过敦煌郡、跨过疏勒河、闯过玉门关、来到肃州城。当他行至肃州城东南30里处,忽听身后传来“元帅留步!元帅留步!”的呼喊声,原来是中军官骑马追赶而来。原来,急于救人的元帅大人,还没有设下此次西征的行军总寨。当中军官请示“总寨扎于何处”时,尉迟恭将钢鞭往脚下一指,说“总寨就扎在这里!”说完,尉迟恭便消失在一骑绝尘中。中军官不敢怠慢,奉命调集人马和工匠,在此修起了城堡,扎下了唐营总寨。
李生万说,从那时起,小镇就开始叫总寨了,由于唐兵在这里屯田戍边,四里八乡的乡民们也渐渐涌来垦田安家,总寨也慢慢由一个驻兵的营地一天天发展演变为肃州南山五堡一带商贾云集最为富足的地方,同时也成为东西通衢、南北往来的交通要塞。
从“杏花村”到“汉武御”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诗仙李白的这首《月下独酌》将塞上名城酒泉和酒牢牢地连到了一起,也让后来者将酒泉永远地印在了脑海中。自从西汉名将霍去病远征河西走廊,汉武帝设置河西四郡后,酒泉就成为历代边塞诗人们歌咏的对象,众多的名将、使节、迁客、文人将酒泉牢牢地写在了河西的千里戈壁上。
以酒命名的地方自然少不了酒的故事,霍去病远征匈奴、李广利远征大宛、班超远赴西域、王维的千古名句“西出阳关无故人”、林则徐酒泉赋诗、左宗棠驻酒泉收复新疆……所有这些注定让酒泉成为一个令人瞩目的地方,也注定使酒泉成为酒的圣地。然而,偏居一隅的总寨,这个肃州小镇的“酒故事”一直以来却鲜为人知。
穿过总寨中学对面一个逼仄的小巷,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座老旧的建筑群,尽管它老态龙钟的外表和周围的环境有点格格不入,但它却成为我们此行不小的收获。史地学者李生万告诉我们,这里就是有名的总寨镇杏花村酒作坊,是整个酒泉历史最为久远、规模最大的白酒酿造作坊之一。
总寨镇杏花村的酒作坊究竟建于何时,现存的史料已经很难考证,但杏花村酒作坊的酒香却在乡亲们辈辈相传的话题中延续到了现在。乡亲们告诉记者,杏花村酒作坊一直选用当地特有的青稞、高粱、小麦、谷米,加上“酒泉”的泉水精心酿造而成,酒液清澈透明、窖香浓郁、纯正绵柔、诸味兼备。尽管当地也有不少泉眼,但杏花村酒作坊酿酒一直选用“酒泉”的水。当地人告诉记者,杏花村的酒好,和酒泉的水不无关系。他们称,古酒泉原本有三眼,全都是由巨石砌成的房型泉池。酒泉的水水质清冽,碧澄如酒,冬暖夏凉,永不结冰。尤其是在冬天里,泉上水汽蒸腾,状如云烟,而且常常有气泡冒出,犹如金珠串线,蔚为壮观。用这样的水酿的酒,自然不在话下。
李生万说:“明清以及民国间,酒泉杏花村产的白酒畅销陕、甘、宁、青、新、蒙及绥远等地,解放后停产。1958年,杏花村酒厂的酿酒设备搬到县城食品厂投产;1981年,当时的酒泉县政府将食品厂酿酒车间分出,迁建于古‘酒泉’的西侧,开始生产”酒泉“系列白酒。2002年,酒泉酒厂改制为股份制企业,生产规模迅速扩大,目前已拥有资产1.2亿元。酒泉酒厂坚持纯粮酿造、采用传统工艺发酵,辅之以名泉之水蒸馏、龙穴窖藏等措施,保持了杏花村白酒的传统风味并推陈出新,生产出”酒泉“、”汉武御“等系列酒产品。如今,已经成为肃州区白酒生产的龙头企业,其生产的‘汉武御’系列品牌,产量已经达到5000多吨,并大量销往全国各地。”
“于氏父子”和“于家坟”
行走在总寨乡间,一些带有明显家族色彩的地名引发了我们强烈的好奇:于家官庄子、于家沙湾、于家坟……小镇上的“于家”是何许家族?这个家族和小镇的历史又有哪些关联?为什么小镇上会有这么多“于家”的痕迹?
在史地学者李生万的带领下,我们走访了当地有名的“于家坟”.在位于总寨镇三奇堡村的于家沙湾一带的小麦地里,李生万以远山和树为参照,为我们划下了一个“于家坟”的大致轮廓:哪里的坟垛有多大,哪里的榆树有多粗,哪里曾经有多少坟头,哪里埋着谁谁谁,哪里又曾经挖出来过纱帽和蟒袍……
李生万告诉我们,在总寨,于家是有传奇的,最为着名的则数于应徵、于显龙父子。
故事的脉络是一个官逼民反、反清复明、揭竿而起又被平定的过程。背景大致为,顺治四年(1647年)的秋天,米喇印佯称兵变,亟须安抚,邀请驻甘肃所有的军政要员赴宴,摆下鸿门宴,宴会结束后将他们全部杀害,然后拥立前明“延长王”朱识瑏为王,夺取甘州、凉州,并一路东进,渡过黄河围攻兰州。不久,还连续攻占了河州、洮州、岷州等多城,引起清廷极大震动的真实历史事件。
“当时,米喇印、丁国栋、丁成印、黑成印等人在甘州一带发动兵变,‘谋陷甘州、肃州',肃州地方未能幸免,很多城堡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唯有’总寨堡‘独自保全,这一切,全赖’于氏父子‘的缜密调度和悉心护守。”李生万说。
在总寨中学教学楼后面,至今还留有总寨堡的遗迹。岁月洗礼下的古城墙已经变成了残垣断壁,曾经’高约十丈‘的雄伟城堡,如今已经荡然无存。
采访中,我们还听到了在当地广为流传的,关于这场战争的一个细节。那就是“于氏父子引官兵围攻酒泉城,捐献粮食八百石破敌立功”的故事。当时,前来救援的陕甘总督孟乔芳部赶至肃州城东15公里的牌楼,一举击溃丁、黑部,丁黑败兵退入肃州城中闭门不战,清廷大军又久攻不下。于应徵父子得知攻城大军粮草短缺,主动将家中所积米、麦、青稞等800余石全部捐献出来输助军仓,于是士气大增,终于在顺治六年十一月,清军光复肃州城。
因为攻城捐粮和破城有功,朝廷准给于应徽儒官荣身,他的儿子于仕龙也被选任山东济南德州知州,二儿子于显龙也同时做了肃州金佛寺的守备,后因金佛寺守备裁撤,又改任肃州卫的守备。后来,于显龙的孙子于体乾还在雍正年间考取了“拔贡”,一家书香门弟。当地人告诉记者:“从顺治年间到乾隆初年,总寨于家历经80年共繁衍了4代人,肃州的乡民们为了歌颂于氏一门世代忠义,还赠过”忠义世昌“的匾额。
李生万称,清代肃州于显龙一家,世居上坝、营尔一带,是于氏家室的祖先。这也就是为什么总寨有那么多地名带有”于家“痕迹的原因。李生万称:”于氏家族在小镇世代繁衍生息,基本上以总寨、上坝为中心,同时散布于西店、总寨、上坝、下坝、旧墩、营尔、漫水滩、牌路等地,算当地的一个大姓。“
”事实上,于家原本并不是当地的土着居民,而是从浙江绍兴先迁到陕西三原定居,后来又移居酒泉的。“当地于氏家族中,也流传一个”总寨三奇堡扎坟“的传说。
总寨的于家后人告诉记者:”明朝中后期,土地兼并空前加剧,加之徭役繁重,农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出现大规模流亡。有些地区的人口甚至’逃亡过半‘,还有的甚至’十者只存其一‘.于家后人分析,于氏祖先大概就是在这一时期流亡或靠做小本生意来到河西的。一种原因可能是看到酒泉地处边陲,社会安定,物产丰饶,富庶甲于内郡,洪水片又有河水灌溉之利,可旱涝保收;另一种原因则是,祖先们在’总寨三奇堡扎坟‘后,祖坟迁葬酒泉后也就没有东归的意愿了。
总寨,一部活生生微缩版的中国西部开发史,每个面孔都透露出无限可能的沧桑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