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汉式建筑的藏传佛教寺院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我在青海乐都打铁的那几年,瞿昙寺一直都如废墟般破败不堪,直到1995年青海省考古所对它进行了维修复原工作之后,瞿昙寺才重现生机。1996年我重回青海,又特意去了瞿昙寺,24年前给我们开门的老汉找不到了,寺里已经有了几个喇嘛,也有了文物管理员,我在山门外还为文管员马骏和小喇嘛罗嘎藏拍了照片。小喇嘛白华丹领我们参观了正在修复的瞿昙寺,我欣喜地看到乐都“小故宫”又将回来了。
瞿昙寺之所以被人誉为“小故宫”,是因为它有着明朝汉式的建筑风格,其中不少还是仿照明故宫的建筑形式。全寺共有前、中、后三进院落,寺院5座主要殿宇在中轴线上一一纵列,两侧游廊配殿对称环立,整座寺院端正、大气、素雅。
一座藏传佛教寺庙,却有着明代汉式建筑风格,实属罕见。
佛教寺院最早出现于印度,印度佛寺建筑的布局多为在中央设方形佛殿,殿外有僧房围绕。同一建筑主体中,往往按上中下大小不一、形状一致的规律分布。而中国传统建筑和空间布局强调轴线对称,比如明清北京城的建筑布局就是运用中轴线,以强调左右均衡对称的方式布局。受传统建筑模式的影响,汉传佛教寺庙一般也都由一组又一组的庭院式建筑组成,讲究中轴线分明,左右对称。
而藏传佛教寺院则不讲究中轴对称,往往以一个主要建筑为中心,其他建筑围绕着中心散落分布,由此使得寺院内的道路纵横交错。但是瞿昙寺却是汉传佛教寺院的布局,甚至殿宇的名称都很类似,这个例外与瞿昙寺得到了明朝恩宠有关,于是当我们流连于寺内,处处可见熟悉的建筑形制:中轴线、四合院、左钟右鼓、琉璃砖瓦房顶、飞檐吻兽等等。
青海考古所的张君奇先生是青海古建维修专家,为维修复原瞿昙寺工作了6年。他说,瞿昙寺院内最宏伟的建筑隆国殿及两侧抄手斜廊,就是依照故宫太和殿的前身明代奉天殿为蓝本建成的。而隆国殿前左右对称的大钟楼大鼓楼,则是模仿奉天殿两边的文楼和武楼(清代的体仁阁和弘义阁)建造的。“它们无论从大木结构、斗拱形制、还是细部隔扇‘蔟六雪花纹’、枋头‘霸王拳’、屋顶吻兽小跑、平座滴珠板、鼓镜柱础,均与故宫建筑一致无二。”张君奇先生一口气道出了一堆的术语,尽管听得我一头雾水,但却让我对瞿昙寺更加刮目相看。
面积约为900平方米的隆国殿建成于宣德二年(1427年),是瞿昙寺内最后完成的建筑,也最完整地体现了明代建筑风格。在全殿建筑中,最富有情趣的是抄手斜廊,让你无论是身在斜廊还是身在廊外,都有如身在画中般的感受。抄手斜廊是唐宋时期宫殿寺庙建筑格局的遗规,在唐宋壁画、石刻和文献中常能看到,而惟一仅存的实物则是隆国殿了。建于永乐十八年(1420年)的明代奉天殿,其两侧的抄手斜廊,在清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重建太和殿时,已被拆除代以卡子墙。因此当你看到隆国殿两侧那完整无损的抄手斜廊时,你不能不为它如此的稀贵而肃然起敬。它以烘云托月之势使主体建筑更加巍峨壮丽,呈显出一派皇家殿堂风范。
当然瞿昙寺也有浓厚的地方色彩,瞿昙寺中院建筑宝光殿、瞿昙寺殿、金刚殿、小钟楼小鼓楼及配殿宝塔的大木结构和木装修就是甘青地方手法。院内的四座如意佛塔,也与西藏的第一座寺院桑耶寺相同,是藏式传统形制。600多年来始终屹立在西北偏僻一隅的瞿昙寺,不仅建筑年代久远而且包罗万象,官式建筑与地方手法交相辉映,它以极高的历史文物价值和建筑艺术价值,被古建筑专家罗哲文先生誉为“国宝中之国宝”
前有敦煌,后有瞿昙
隆国殿门前的8根大柱子还裸露着,红色尽褪,但殿内的金光大菩萨已经焕然一新,身上和手臂上披戴着金色的哈达。菩萨前摆放着一块两米多高的牌匾,牌匾从左至右分别用梵文、汉文和藏文雕刻着金字“皇帝万万岁”.这块牌匾是瞿昙寺的镇院之宝,牌背后刻有“大明宣德二年二月初九日御用太监孟继……建立”,那是1427年,隆国殿竣工的日子,560多年过去了。在1996年那个夏季,我徜徉在瞿昙寺数百年间的历史风云里。
除建筑以外,瞿昙寺还有被称为艺术三绝的壁画、彩画和石雕。
瞿昙寺的壁画总面积为1523平方米,仅其数量就十分惊人,其中明代早期壁画占79%,余为清代壁画。其中隆国殿内墙壁画级别最高,其内容分为三世佛和藏密宗欢喜佛,画面巨大,高达5.5米,而且全部是沥粉贴金,绘制精美,色彩艳丽,据张君奇先生的估计这些壁画为藏传佛教绘画高手之笔。
在隆国殿两侧的长廊即民间所谓的“七十二间走水厅”中,有壁画28间、38面,面积约400平方米。南廊中的明代壁画别具风采,与许多寺院壁画相同,从左至右,上面描绘的是佛祖释迦牟尼自降生到涅盘的全部经历。按专家的评价,其人物造型准确,形象优美,线条流畅而柔中含刚,是地道的钉头鼠尾铁线描。仔细观赏,会发现其中人物所持的器皿,如玉碗、熏炉、提壶、兵器均为宫廷所用,仅宫廷团扇就有9种之多,其上人物的服饰都为宋代中原人士打扮或宫廷装束。由此分析,这些壁画应出自宫廷画工之手。
北廊中的清代壁画,原先也为明代壁画,后因破败、损毁,在清代被铲掉由民间画工重画,因此这部分的壁画色彩艳丽,却景物拥挤,线条琐碎。画工是甘肃凉州平番县(今甘肃永登县)孙克恭、徐润文及门徒何济汉等人,为什么这些壁画能准确地道出画工姓名呢,因为在画壁画中的屏风时,孙克恭他们利用屏风都有落款的特点,巧妙地将自己的名字题了上去:平番县画像弟子孙克恭、许润文沐手敬绘。
据地方志的记载,画完壁画后,孙克恭的徒弟们即返回故乡,而孙本人却留在寺院直至终老。还有一些壁画,比如小鼓楼北三间殿内墙的壁画,也是佛教题材,但画中人物服饰却是蒙古人打扮,画风迥异。历史上瞿昙寺与蒙古宗教上层来往密切,此壁画也有可能出自蒙古佛传画师之手。
提起壁画,人们总会想到敦煌壁画,张大千先生曾说“敦煌壁画是集东方中古美术之大成,敦煌壁画代表了北魏至元一千年来我们中国美术的发展史。换言之也可以说是佛教文明的最高峰”,但是敦煌壁画的年代止于元,元以后的明清壁画,对于西北地区来说,无论从规模还是艺术的水准而言,瞿昙寺壁画都堪称其首,其珍贵程度乃国宝级。所以有学者说瞿昙寺壁画使中国西部壁画艺术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时代阶梯,可谓“前有敦煌,后有瞿昙”
只有皇家才使用的花斑石石雕
2006年又是一个10年过去,这次我是自己驾车去西藏,途经乐都时再次造访了瞿昙寺。我带来了1996年为文管员马骏拍的照片,在村里打听了许久,结果迎来的却是马骏的儿子,马骏早就去世了,小马成了瞿昙寺的文物管理员。而照片上的小喇嘛罗嘎藏,也早已经还俗回家了……我忽略了年代的更迭,到底是10年过去了。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