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三国之姜维(49集电视连续剧)》剧本(2)

时间:2019-06-13 11:46来源:大西北网 作者:贾笑天 陈少冲 点击: 载入中...

  第六集邓艾设围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上回书说到姜维抢收熟麦备战,邓艾也遇到同样的困难,他同样要做到收麦、发兵两不误。所以今人在评价蜀魏陇右之战时说:
  
  三国时候的打仗,其实打的就是个粮。
  
  黄巾军没粮吃才会起来造反,
  
  诸侯的队伍各个散伙,其实不是被打败,而是被饿败了。
  
  曹操也为粮食头疼不已,也饿得队伍散伙了好几回。直到后来当上了大地主,才能养活大批的打手。
  
  孔明也一样。
  
  他每年都望眼欲穿,眼巴巴就盼着个秋天。
  
  满眼望去,那黄澄澄的稻穗,在他看来,就是无数颗魏军人头。
  
  他一收好巴蜀人民的新粮,就头也不回地往祁山走。
  
  在祁山吃完巴蜀一季的粮食,如果再收不到陇上的新麦,就饿着肚子再往成都返。
  
  38、洮水下游的河谷之中邓艾军屯田处
  
  【画外音】若想把姜维围困在沓中,邓艾就必须出动他所掌握的所有兵马,全力以赴。然而,所有的兵马去了沓中,狄道周围已成熟的庄稼岂不是要全部烂在地里?几万兵马明年岂不是都要忍饥挨饿?因此,他必须利用狄道的庄稼比沓中要早成熟半个月的有利时机,尽快地把庄稼收打完毕,然后方可无后顾之忧地进军沓中。
  
  魏军发疯似地抢收小麦:大批士兵挥汗如雨地抢割,田间小道上,马拉、人担、人背着麦捆,小跑。打麦场上,马拉碌硃小跑,士兵们将晾晒好的麦子装袋、装车。
  
  邓艾单衣赤足,手执长鞭,操纵战马,拉碌硃碾场。邓忠满脸是汗,匆匆跑来,“父亲,卫军司来了,带来大都督手谕。”邓艾似有准备,将鞭子交给亲兵,擦汗离开。
  
  府内,邓艾读罢司马昭的手谕,好久没有说话,
  
  【邓艾心声】:如此重大的军事行动,司马大都督竟然没有提前通报一下我这个统领陇右诸军事的征西将军。
  
  面对默然而坐的邓艾,卫瓘明显地意识到邓艾对他此次的狄道之行产生了疑虑,忙以进为退地说:“征西将军为何无语,莫非怪瓘来迟耶?其实,大都督早欲遣瓘来与征西将军共商伐蜀大计,只是害怕泄漏了军机,惊动了姜维,故而未能成行,望征西将军勿疑。”
  
  “卫军司何出此言?艾久在军旅,长期征战,岂不知保守军机之重要,安敢妄自生疑!”邓艾抱歉地笑了笑,半掩饰半解释地说,“方才艾是在思虑着如何调遣兵马,才能把姜维围困于沓中,以不负大都督之重托,怠慢了卫军司,望能见谅!”
  
  卫瓘虽明知邓艾所言乃解脱之词,但也不便捅破,就顺水推舟地说:“如此说来,征西将军已有了围困姜维之良策,能否告知一二,使瓘长些见识。”
  
  邓艾也明白卫瓘是在投石问路,怎肯钻进他设下的圈套,便以退为进地说:“艾生性愚钝,仓促间岂能思得良策。还望卫军司能不吝赐教,提示一二。”
  
  卫瓘自知,如果斗智,自己未必是邓艾的对手,反会自讨没趣,倒不如以诚相见,说不定还能达到目的。于是,他便坦诚地说:“征西将军恕瓘直言。若论官职品阶,瓘也不算低微。然而,瓘久在京城为官,少经战阵,如要说到朝廷上之事,瓘倒可以提示一二,供征西将军参酌;若要论排兵布阵,率军迎敌,瓘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岂敢指手画脚,有扰征西将军调兵遣将!可是,瓘蒙晋公错爱,受命为军司之职,不敢有渎职守,故而欲了解征西将军之作战部署,以便禀报晋公,并无他意,望征西将军莫要多心!”
  
  邓艾见卫瓘说出了心里话,也不好再同他绕圈子捉迷藏了,就开诚布公地说:“卫军司过谦矣!大都督既然命卫军司督察伐蜀诸军,岂……岂能不面授机宜?艾并非强人所难,逼迫卫军司为我出谋划策,而是想知道大都督对围困姜维有何钧谕,以便艾遵谕部署兵马,免得有碍伐蜀之大计。”
  
  话已说开,卫瓘没有必要再藏头露尾、闪烁其词了,就如实地说:“大都督之钧谕是:征西将军在接到手谕之后,立即率军南下,日夜兼程,直扑沓中,把姜维团团围住,不得让其突围东归,回救汉中。”
  
  “噢--原来如此。”邓艾听罢,不置可否地自语了一句,眯缝起双眼,久久地沉思着。
  
  卫瓘瞧着邓艾的那副神态,不用再问,便知他的打算与司马昭的意思并不一致,就旁敲侧击地说:“征西将军若有妙计良策,何不告诉于瓘,以便禀明大都督。”
  
  “不!”邓艾连忙摇了摇头,依旧眯缝着双眼,有些勉强地说,“大都督高瞻远瞩,纵观全局,所示之策,岂……岂能违背?艾……艾久处偏僻边远之地,实乃井底之蛙,只有管窥之见,安有妙计良策!请卫军司禀明晋公,艾……艾遵钧谕而行便是,只是……”
  
  “征西将军有何高见,直说无妨。”卫瓘从邓艾的言谈和语气之中,听出了他心存疑虑,但又不便启齿,便诱导地说,“伐蜀大军从洛阳出发时,大都督送出十里,临别之际,曾对镇西将军与瓘说:‘两军交战,局势多变,临阵之将,要随机应变;只要能克敌取胜,先斩后奏无妨,或斩而不奏亦可。’”
  
  “此话当真?”邓艾突然睁开双眼,将火辣辣的目光射向卫瓘,半惊喜半焦急地问。
  
  “瓘有天大之胆,也不敢假传大都督钧谕!”卫瓘鼓着微突的眼珠,十分认真地说。
  
  “有大都督此谕,艾……艾无忧矣!”邓艾好像卸下了一副重担,抖抖双肩,轻松地说。
  
  “如此看来,征西将军已是胸有良策?”卫瓘惊异地问。
  
  “此事艾……艾已从春天思考到秋天。”邓艾没直接回答卫瓘。
  
  “如此说来,征西将军定可把姜维围困于沓中?”卫瓘再次问。
  
  “但愿如此!可姜维也并非无能之将,成败尚难断定。”邓艾模棱两可地回答。
  
  “征西将军有何良策,能否先向瓘透露一二?”卫瓘紧追不舍地问。
  
  “卫军司莫急,待观艾点将调兵完毕,一切都会明白。”邓艾不紧不慢地说。
  
  39、狄道征西将军府(日)
  
  (字幕)三日之后,陇右诸军的统兵将领都遵照邓艾的将令来到了狄道的征西将军府,等候邓艾的调遣。
  
  刚交卯时,邓艾携着卫瓘的手,双双来到大堂之上,在主位上落座,十几员战将分立左右。
  
  邓艾双目炯炯,面色严肃地扫视了一下他的部将,威严地说:“近些年来,蜀国之姜维屡次兴兵犯我陇右,我军被迫东征西战,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各位将军也是枕戈待旦,辛苦备至。我军将士久欲把姜维及其所率蜀军围而歼之,以绝后患。但因时机尚未成熟,故而未能如愿。今大都督审时度势,当机立断,已令镇西将军钟会率领十二万大军伐蜀;并令我军把姜维之军绊于沓中,以保我伐蜀大军从汉中长驱直入,横扫巴蜀。今卫军司奉大都督之命,千里迢迢,莅临狄道,以激励我军将士奋勇杀敌。现请卫军司训诫。”
  
  十几员战将边向卫瓘行礼,边齐声地说:“末将恭候卫军司训诫!”
  
  “诸位将军免礼。”卫瓘欠了欠身子,稍作停顿,运足了底气,激动地说,“今蜀主昏庸,奸佞当道,国库空虚,兵疲民饥,势若枯树朽木,不堪一击。大都督审时度势,决定趁此良机挥师伐蜀。我军兵强马壮,战将如云,粮草充足。大军一发,势不可当,定能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扫平巴蜀。姜维所率之军,远离巢穴,孤悬沓中,内缺粮草,外无援兵;加之连年征战,已人困马乏,军容不整,上下离心,将士思归;一旦我大兵压境,必无力抵御,即使强撑硬支,也难以持久。征西将军乃国之栋梁、军之支柱,深谋远虑,用兵如神,曾数败姜维,使其如惊弓之鸟,心虚胆怯。我陇右将士,久经战阵,军威强盛,思战心切,久欲围歼蜀军于沓中。此次交战,必勇力倍增,以一当十。望我陇右将士,各显神威,早传捷报。届时,瓘定当禀明大都督,论功行赏。”
  
  卫瓘这番慷慨激昂的鼓动之词,使那些战将精神大振,斗志大增,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高声地说:“末将谨遵卫军司之训诫!”
  
  对于卫瓘的这番话,邓艾似乎充耳不闻;对于各位将领的激动之举,他好像视而不见。他仍旧面色严肃地坐在那里,根本无动于衷,仿佛他的灵魂已飞向四百里外的沓中,只将躯体留在了狄道城内的征西将军府里。
  
  卫瓘瞟了眼不动声色的邓艾,以为他还在思考着如何调兵遣将,正要提醒邓艾,没料到邓艾却先开口发令了:“陇西太守牵弘!”
  
  【字幕】陇西太守牵弘
  
  “牵弘在!”牵弘应声出列。
  
  “汝率领五千兵马,今日午时出发,途经首阳,五日后到达孔函谷之西口,在谷口外安营扎寨,牢牢地守住谷口,不得让蜀军一兵一卒进入孔函谷。!”邓艾威严地下达了他的第一道命令。
  
  “遵令!”牵弘高声说,退回原处。可是,他还未站稳,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又出列说,“弘有一事不明,还望征西将军明示。”
  
  “莫非以为我叫汝舍近求远乎?”邓艾似乎早有预料,不待牵弘发问,便先替他说出。
  
  “正是!”牵弘迷惑不解地说,“由狄道去孔函谷,应该先沿着洮水南行,至洮阳后再折而向东,绕过牛头山,即可到达孔函谷。此条路线不仅最近,而且道路宽阔平坦,宜于行军。若是绕道首阳,不仅要多行百十里路,而且道路崎岖难行,不宜于大队兵马通过,弘惟恐有误期限,丧失了战机。”
  
  “我久在陇右行军作战,踏遍了陇右之山山水水,此事岂……岂能不知,但又不得不如此。”邓艾瞪了牵弘一眼,不悦地说,“汝只需依令而行,不必多问。”
  
  “遵令!”牵弘不敢再多说什么,满腹狐疑地退回原处。
  
  “金城太守杨欣!”邓艾再次呼唤道。
  
  【字幕】金城太守杨欣
  
  “末将在!”杨欣出列待命。
  
  “汝率领五千精骑,今日午后从狄道西渡洮水,路经洮阳,再南渡洮水,从西倾山与牛头山之间穿过,五日后到达沓中南部之甘松一带,严密监视沓中蜀军之动向。若发现姜维引兵东归,汝立即率军从南翼向蜀军发起……起攻击,将其……其死死拖住。不得有误!”邓艾又威严地下达了第二道将令。说罢,他还未等杨欣回应,又连忙补充说,“此条行军路线,虽比沿洮水南下再折而向西要近六十里路,但却要两渡洮水,多耽搁半日或一日,然而出于无奈,不得不如此。”
  
  尽管邓艾对他所规定的这条弃易就难的行军路线,作了些补充性的说明,可杨欣仍旧不明白,却又不便再多问,以免像牵弘那样碰壁,只好违心地接受命令:“遵令!”
  
  “天水太守王颀!”邓艾继续点将。
  
  【字幕】天水太守王颀
  
  “末将在!”王颀应声而出。
  
  “汝率领五千兵马,为中军前锋,今日天黑以后从狄道出发,沿洮水南下,三日后到达临洮。此次行军,汝要切记四点:其……其一,行前必须备足前锋兵马三天所需之干粮与草料,沿途不得埋锅造饭,不得放牧战马,不得点火生烟。其……其二,天黑之后才能行军,天亮之前必须宿营;行军时人要衔枚,马要勒口裹蹄,偃旗……旗息鼓,悄然而行,不得惊动沿途百姓。其……其三,宿营地要远离村落,宿营时要加强戒备,拔营时要消除宿营之痕迹。其……其四,进入临洮城后,要四门紧闭,不准任何人出入,严密封锁消息。”邓艾又果断地下达了第三道将令。
  
  听着邓艾不厌其烦、甚至显得啰哩啰嗦的话,王颀真有点莫名其妙:一向说话简明扼要的邓艾,今日为何像个唠唠叨叨的老太婆?真令人不可思议!此次行军,全在自家的统辖区内,为何要搞得如此神秘?是想故弄玄虚,还是另有原因?想归想,疑归疑,王颀尽管有些迷惑不解,但鉴于牵弘的教训,还是响亮地回答:“遵令!”
  
  “其……其他将领,各归本部,整顿兵马、器……器械、粮草、辎重,明晚随我出征。不得有误!”邓艾色严声厉地下达了他的最后一道将令。
  
  “末将遵令!”邓忠、师纂和田续等将领齐声应答。
  
  邓艾点将调兵已毕,再次扫视着站立左右的战将,冷峻地说:“汝等现可退去,各自依令而行,若有违犯将令者,军法处置,绝不宽恕!”
  
  “末将告退。”众将不敢耽搁,应声退出大堂,各归本部去了。
  
  邓艾望着显得有些冷清的大堂,好像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使命似的,长舒了一口气,现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从邓艾开始点将时就静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卫瓘,此时反倒静坐不下去了,略显不安地瞟了邓艾一眼。
  
  邓艾似乎觉察出了卫瓘心中的躁动,淡淡一笑,谦和地问:“卫军司对艾……艾之作战部署有何指教?”
  
  卫瓘苦笑了一下,有点难为情地说:“瓘对军事一知半解,岂能与征西将军相比,‘指教’二字绝不敢当。不过……”
  
  邓艾见卫瓘欲言又止,便微笑着问:“莫非卫军司疑艾……艾为何舍近求远、弃易就难乎?”
  
  卫瓘见邓艾一言中的,只好实话实说:“自古用兵之道,贵在神速。今镇西将军所率伐蜀大军已云集关中,姜维不会不知,肯定要引兵东归,回救汉中,拒守阳平关。在此关键时刻,征西将军理应率军昼夜兼程,直扑沓中,抢在姜维东归之前,将其团团围住。若稍有延迟,只恐姜维脱身而去,我军只能望尘兴叹。不知征西将军是否虑及此事?”
  
  “艾……艾久在陇右与姜维周旋,自忖对姜维与陇右之地形略知一二。艾……艾正因怕姜维脱身而去,引兵东归,回救汉中,故而才不得不舍近求远、弃易就难。”邓艾收起了笑容,认真地向卫瓘解释道,“镇西将军兵进汉中,姜维必然要引兵东救。然而,他为何至今尚未动身?乃因缺少粮草,无法行军。沓中高寒阴湿,庄稼成熟较晚。姜维虽心急如焚,但却无可奈何,只好耐心等待。据艾……艾所知,沓中之麦近日就可收割,姜维之军还得四五日方能备足粮草,而后才能东归。如若我军大张旗鼓地挥师南下,必然为蜀军探子侦知,急报姜维。姜维得知此事,必要舍弃一切提前引兵离去。待我军到达沓中时,蜀军已入孔函谷矣。这岂……岂不是打草惊蛇?如若姜维见我军无所行动,必贪恋那些已成熟之麦,滞留在沓中进行抢收,等到他将全军粮草备足,我军已将其……其团团围住。故而,艾……艾才不得不舍近求远、弃……弃易就难,令我军将士或绕道而行,或夜行昼宿,目的便是为避开蜀军耳目,以免惊动了姜维。否则,我军倒真会望尘兴叹!”
  
  邓艾的这番解释,使卫瓘疑虑顿消。他惊奇地打量着邓艾,钦佩地说:“征西将军用心良苦,深谋远虑。姜维此次定是在劫难逃!”
  
  邓艾听了卫瓘的赞扬,脸上不仅没有流露出得意之色,反倒皱起了眉头,忧虑地说:“艾……艾与姜维对峙多年,屡经较量,互有胜负,旗……旗鼓相当,很难判定谁高谁低。此次沓中之战,必是一场血肉迸飞之恶仗,胜负尚难预料。”
  
  “征西将军不必过谦。”卫瓘并不了解邓艾的心思,还以为他是故作姿态,以防不测,为自己留条后路,就仍旧颇为乐观地说,“征西将军刚才之部署可称是天衣无缝,姜维纵有天大本领,也难逃邓将军所布之天罗地网!”
  
  “艾……艾并非过谦,实乃心中无必胜把握。”邓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悒郁地说,“战争乃敌我双方之事,胜负亦应由双方来决定。我能料敌,敌亦能料我;我有围敌之法,敌亦有突围之术。沓中之战谁胜谁负,只有待战斗结束之后才可见分晓。卫军司若有兴趣,不妨随艾去沓中观战。”
  
  “这就不必矣。有征西将军亲临沓中,此战必胜无疑。”卫瓘充满信心地说,“瓘明晨即启程东归,去见镇西将军,在阳平关下恭候征西将军之佳音!”
  
  “但愿卫军司能如愿以偿。”邓艾不无顾虑地说,“请卫军司禀报大都督,此次沓中之战,艾……艾定当尽心尽力、尽智尽勇。”
  
  40、牛头山,山北赵广营寨。
  
  (画外音)赵广遵照姜维的将令,率领三千精锐骑军,从沓中穿过牛头山,在山北扎下营寨。
  
  赵广正苦思冥想着,一名探马进来禀报:“小人在临洮城北八十余里处一偏僻山坳里,发现了不少马粪。”
  
  “马粪?”赵广一怔,惊讶地问,“到底有多少?”
  
  “非常之多,满山坳都是。”探马回答。
  
  “山坳里可有锅灶之遗迹?”
  
  “并无锅灶之遗迹。”
  
  “附近可有行军之痕迹?”
  
  “无有行军之痕迹。”
  
  “这……”赵广沉吟有顷,接着问,“在那山坳周围有无大村落、大片农田与适于放牧之草场?”
  
  “小人细心观察过,在那山坳周围十余里之内,全是荒山秃岭,既无大村落与大片农田,也无适于放牧之草场。”探马如实地回答。
  
  “怪事!真是天大之怪事!”赵广在军帐内慢慢地踱着步,口里喃喃地自语着,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那探马,“在那么个偏僻荒凉之山坳内,何来那么多马粪?若是民马之粪,四周又无村落、农田与牧场,何以会有如此多马粪?若是战马之粪,山坳里又无锅灶之遗迹,附近也无行军之痕迹,难道那些马粪会从天上掉下来?”
  
  “小人也觉得奇怪,故而特来禀报将军。”探马说着,从身上掏出几个马粪蛋,小声地说,“小人特意在那山坳里拾了两个马粪蛋带回来。”
  
  “噢--”赵广停住了脚步,吩咐着探马:“快将那马粪蛋拿来与我过目。”
  
  “小人怕有污将军尊目。”探马嗫嚅地说。
  
  “快拿过来!”赵广伸出右手,大声地命令道。
  
  “是!”探马把那两个马粪蛋递给了赵广。
  
  赵广接过马粪蛋,像是鉴赏珍珠玛瑙似的,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然后又将马粪蛋掰成两半,先是放在鼻尖上闻了闻,接着又仔细地观察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这肯定是战马之粪,而且是最近一两天刚刚留在那里!”
  
  探马大为惊讶,诧异地问:“将军何以得知?”
  
  赵广把那马粪蛋又递给探马,提高了声调说:“民马以食草为主,马粪中很少有谷物;战马食料较多,马粪中常夹杂着一些谷物。汝看这马粪蛋中不仅有几粒豆谷,而且里面仍有潮气,故而可以断定……”
  
  “这……这么说来,那山坳里最近几天停留过许多战马?”探马将信将疑地问。
  
  “对!那山坳里近日肯定驻扎过大批骑军!”赵广不容置疑地回答。
  
  就在这时,又一名探马进帐禀报:“在临洮城下游洮水之中,漂着破布。小人觉得可疑,特来禀报将军。”
  
  “洮水中漂着破布?”赵广大吃一惊,急切地问,“是多是少?”
  
  “多得很,数不胜数。”探马回答,双手捧着两团湿漉漉、黑乎乎的破布,递到赵广面前,又补充说,“小人从河边捞到两块,带了回来,请将军过目。”
  
  赵广接过那两团破布,小心地将它们展开,只见每一块布上都破了许多大小相同、形状相似的窟窿。他眉宇间堆起一个黑疙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块破布。那副神情,好像他面对着的不是污秽不堪的破布,而是敌军的布防图,他非要从中看出破绽、找出漏洞不可……好一阵子,他才恍然大悟地说:“这绝不是普通破布,而是包裹战马铁蹄之布。怪不得那山坳里满是马粪,而附近却无行军之痕迹。”
  
  赵广话音刚落,一名探马汗流满面地跑进军帐,喘着粗气说:“禀将军,临洮城四门紧闭,严禁任何人出入。”
  
  赵广又是一惊,睁大眼睛问:“城内有何动静?”
  
  探马回答:“城内一片寂静。”
  
  “一片寂静?”赵广再次追问。
  
  “对,一片寂静!”探马肯定地回答。
  
  赵广叹口气,吩咐那三名探马:“汝等辛苦矣,快去用饭歇息吧。”
  
  那三名探马退出军帐后,赵广低垂着脑袋,又在军帐内慢慢地踱起步来,一边踱步一边小声地念叨着:“山坳里之马粪……洮水中之破布……四门紧闭之临洮城……”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赵广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朝军帐外大声喊道:“来人!”
  
  两名亲兵应声走入军帐,齐声问:“将军有何吩咐?”
  
  赵广指着一名亲兵,严肃地说:“汝立即快马加鞭,飞奔沓中,向大将军禀报:邓艾大军已在夜间偷偷地进入了临洮城,估计今晚便会向牛头山杀奔而来。我先率军在此抵挡上一阵,明日一早便退往孔函谷。请大将军务必于明晨以前撤离沓中,率军东进,若有迟缓,恐被邓艾围困,难以脱身!”
  
  “是!”那名亲兵不敢怠慢,转身跑出军帐,跳上战马,朝着沓中奔驰而去。
  
  赵广又威严地吩咐着另一名亲兵:“立即传令全体将士:人解甲,马卸鞍,抓紧时间休息睡觉;今晚天黑后喂马上鞍,二更用饭,三更随我出寨杀敌!”
  
  “是!”亲兵应了一声,转身出帐。
  
  大战在即,赵广反倒平静了下来。他取过父亲赵云留下的长枪和青釭剑,精心地擦拭着……
  
  41、临洮城(晚)
  
  临洮城位于洮水由西向北的转弯之处,北临湍急的洮水,南对起伏的牛头山,北距狄道约三百来里,南距沓中约一百来里,是由狄道去沓中的必经之处。故而,邓艾选定临洮作为进攻沓中的出发点,在夜间偷偷地将两万多兵马开进了临洮城。
  
  天刚一擦黑,随着邓艾的一声令下,各部兵马纷纷从隐蔽处走出,聚零为整,仿佛溪水汇流似的,聚集到“十”字形的大街上,将那四条不长的街道塞得满满当当……
  
  刚交一更,临洮城的东、南、西三个城门同时咿咿呀呀地被打开了,三股兵潮马流,像是滚滚的河水,从城门洞中流出,分三路向沓中包抄过去。稍过了一会,邓艾也率领着八千人马,从南门而出,尾随着中路兵马,正面扑向牛头山。
  
  【话外音】(按地图讲述)为趁姜维与蜀军主力尚未撤离沓中之际,出其不意地将他们聚而歼之。邓艾决定今晚全军迅速出击:邓忠率三千骑军出临洮东门,绕过牛头山,在沓中通往孔函谷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卡断姜维的东归之路;师纂率三千骑军出临洮西门,绕过牛头山,从西面攻击沓中的蜀军;大队人马出临洮南门,穿过牛头山,正面攻击沓中的蜀军大营。再加上原先已派往甘松和孔函谷的两支兵马,不仅已对沓中的蜀军主力形成了包围之势,而且在蜀军东归的路上设下了两道防线,姜维若要突出重围是难上加难。为了对付驻扎在牛头山北麓的那支蜀军兵马,他先遣王颀率三千精骑,迅疾奔往牛头山,在三更天,趁蜀军将士熟睡之际,劫其营寨;后又遣将军田续率三千精锐步军,尾随王颀而去,若王颀有失则负责接应,若王颀得手则与其合兵一处,向沓中进发;他本人则亲统八千兵马,跟随在王颀与田续之后。
  
  邓艾精神抖擞地端坐在战马之上,银灰色的月光照射在他那银白色的头盔、铠甲和长须上,使他显得更庄重高雅、神秘莫测。他将长枪挂在马鞍鞒上,左手揽着战马的缰绳,右手捋着齐胸的胡须,目光却投向了远处的牛头山,想象着即将开始的一场恶战。
  
  在邓艾沉重的想象中,魏军的大队兵马已将临洮城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起伏的牛头山已从隐约蒙眬变得清晰可见。随着地势的不断增高,气温在逐渐降低,从牛头山刮过来的夜风,带来一股浓重的寒气,向邓艾袭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从想象中挣脱出来,在马上朝着沓中的方向拱了拱手,暗暗地说:“姜维大将军,这可能是我二人之间最后一次较量了,只能各为其主,拼个鱼死网破!”
  
  42、牛头山北麓蜀军营寨(夜)
  
  三更天的时分,王颀率领着三千精锐骑军,来到了牛头山北麓蜀军的营寨附近。远远望去,营寨内黑乎乎的一片,没一点灯火,只有营门外高悬着的两个灯笼,在夜风中轻轻地摇晃,发出两缕微弱的光,像是两只飞舞着的萤火虫。
  
  王颀怕中了蜀军的埋伏,不敢贸然地发起进攻。他一边令全体骑军停止前进,原地待命;一边让他的两名亲兵下马,步行到营寨的四周去侦察一番。
  
  好一会儿,那两名亲兵回来禀报:“蜀军营寨四门紧闭,营寨内无一点声响。”
  
  “无一点声响?”王颀小心谨慎地问,“有没有听到兵士之鼾声与战马之嚼草声?”
  
  “没有听到。”亲兵连忙解释道,“营寨四周挖有护寨壕,我二人怕被蜀军发现,没敢越过那道壕沟,只是绕着营寨转了一遭。”
  
  “这……”王颀犹豫了片刻,才命令全体骑军,“快速前进,一鼓作气拿下这座营寨!”说罢,两腿用力一夹马肚,高举着大刀,向着蜀军营寨的北门冲去。那三千骑军也迅速散开,构成了一个月牙状的阵形,挺枪举刀,向蜀军的营寨猛冲了过去。
  
  当魏军距蜀军的营寨还有几十步远的时候,忽听营寨内一阵鼓响,随之,寨门大开,一员白马银甲的战将,勒马挺枪,屹立在寨门当中,高声喊道:“魏军何故姗姗来迟?赵广在此恭候多时矣!”
  
  王颀见蜀军早有准备,不敢硬冲过去,连忙勒住战马。那三千骑军也知大事不妙,怕招来一阵如雨的乱箭,或跌进陷马坑,也不敢再向前进。
  
  王颀借着皎洁的月光,仔细一瞧,见当门而立的那员战将果然是赵广,心中不由咯噔一响,暗自叫苦:“真是冤家路窄啊!今日怎么偏偏碰上了他?”
  
  赵广也发现了来者为何人,朝王颀点了点头,大声说:“王太守,久违矣!别来无恙乎?今日我二人有缘,再次相逢,不知王太守是想斗兵还是欲斗将?若是想斗兵,请令兵马冲杀过来,我军甘愿奉陪;若是欲斗将,请王太守放马过来,赵某与汝斗上一百个回合。”
  
  赵广的话虽说得轻松客气,但那轻松客气之中却包含着巨大的威慑力,使王颀不知该如何是好:斗兵吧?谁知那营寨中埋伏了多少兵马与弓弩手!斗将吧?自己曾数次败在赵广的枪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王颀犹豫难决之际,赵广又爽朗地说:“汝是客,我是主,主人不能为难客人,若汝既不想斗兵,又不欲斗将,就请汝速速撤兵,让征西将军来与我进行决战。”
  
  速速撤兵?王颀真有些哭笑不得:两军未经交锋,没动一刀一枪,就被赵广吓了回去,邓艾知道,还不得砍下他这颗脑袋!是进还是退?王颀脑袋里在紧张地运转着,反复权衡着进与退的利与弊……
  
  正当王颀进退两难之时,赵广却猛然改变了腔调,厉声喝道:“王太守,汝进又不进,退又不退,是何道理?”说罢,将手中的长枪往上一举,晃了两晃,向埋伏在营寨内的兵士发出暗号。随着赵广长枪的晃动,埋伏在营寨内的蜀军齐声呐喊;伴随着呐喊,一阵骤雨般的箭矢从营寨中射出,向着魏兵飞去。与此同时,赵广把枪挂在马鞍鞒上,迅疾地取弓搭箭。弓似满月,箭如流星,嗖的一声,一支雕翎箭直向王颀的面门射去。
  
  王颀连忙伏下身去,只听唿的一声,那支雕翎箭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去,将头盔上的那绺红缨射落在地。他惊叫了一声,急忙拨转马头,伏鞍逃去。那些处在前排的魏兵,已有二三百人中箭落马,其余的不敢恋战,纷纷随王颀奔逃。
  
  “哈哈哈--”赵广放声大笑,朝着逃窜的王颀大声喊道:“王太守何故不辞而别?待赵某送汝一程!”说完,将长枪一挥,挺枪跃马,向魏军冲杀过去。埋伏在营寨内的一千蜀军精骑,高声呐喊着,冲出寨门,跟随着赵广杀向魏军。
  
  魏军从一更天时由临洮城出发,到现在已有两三个时辰,兵士未进水米,战马没吃草料,经过六七十里的长途奔波,已是人困马乏,刚才又遭到蜀军的一阵乱箭,更加心惊胆战,怎能抵挡得住那支以逸待劳、锐气正盛的蜀军精骑,一下子被冲得七零八落,难以为战。蜀军士气大振,枪刺刀劈,各逞勇武,魏军不时有人落马身亡。赵广更是仿佛虎入羊群一般,挥动着手中的那杆长枪,在魏军中横冲直撞,左挑右刺,如入无人之境,把魏军杀得人仰马翻……
  
  王颀在几名亲兵的拼命保护下,方脱险而去。魏军溃退了五六里路,才慢慢收拢起队伍,稳住阵脚。盔歪甲斜的王颀定了定心神,整好盔甲,正欲令兵马返身迎战赵广率领的蜀军,忽听左右两边的松林里鼓角齐鸣,早已埋伏在松林里的两千蜀军精骑,一齐从松林里冲了出来,像两股黑色的龙卷风,呼啸着朝魏军夹击过来。而背后不远处,赵广所率的一千蜀军精骑,正风驰电掣地追杀上来。
  
  惊魂未定的魏军见三面受敌,哪还有心思应战,急忙马上加鞭,夺路而逃。那些跑得快的,总算侥幸脱身,逃离了险境。那些逃得慢的近千骑魏军,则被三支蜀军精骑紧紧围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勉强支持了一阵,终因心怯力弱,难敌斗志正旺、兵马众多的蜀军,有的成了枪下鬼,有的做了刀下魂,只有少数人杀开一条血路,冲出重围,落荒而逃……
  
  战斗已经结束,蜀军兵士高昂的喊杀声和刺耳的刀枪撞击声也已经消失。山坡上是那么宁静,宁静得使人有点不寒而栗。赵广从胜利的喜悦中清醒过来,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和平静。他抬头望了望西斜的月亮,又瞧了瞧山坡上那一摊摊的鲜血,低沉地说:“立即奔赴孔函谷,去与大将军会合!”




  第七集邓艾扑空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上回书说到邓艾部署大军三面偷袭蜀军。姜维、邓艾是后三国中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双方对对方的谋划往往揣测无误。姜维亦作了应对。赵广在牛头山北麓营寨的攻防战,俨然重现了赵子龙当年在汉中的营寨攻防战!中国民间对三国演义中的武将按武功高低作了排名:一九五八年,毛泽东主席在天津接见正定县县委书记杨才魁时说:“正定是个好地方,那里出了个赵子龙!都说一吕二马三典韦,我看应该是一吕二赵三典韦才对,马超这个人不简单,有勇有谋,但是在三国演义里他是比不上赵子龙的” 并亲笔题下了这几个字,至今石家庄-正定的班车后窗上还有毛主席的题词。
  
  43、牛头山(夜)
  
  圆月已经开始往西坠斜,夜风由凉变冷,牛头山也逐渐显露出它的真实面目,冷酷无情地虎视着这支慢慢向它靠近的魏军,一副拒之于门外的架势。经过两三个时辰的急行军,魏军的兵士都显露出疲惫之态,呼吸变得粗响,步履变得沉重,行军的速度明显地缓慢了下来。
  
  邓艾仍旧四平八稳地端坐在战马之上,随着大队兵马向牛头山运动。
  
  邓艾正在半疑惑半担心地惦念着,忽然夜风中送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人喊马嘶声。这种随风飘来的微弱的声音,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了邓艾的心海,引起强烈的震动,激起汹涌的浪涛,并波及到了他的脸庞上,使他的面容为之大变,流露出一种大为惊讶的神情。
  
  邓艾又催军前行了八九里路,追赶上了田续所率领的兵马,正要传令让田续前来见他,就见田续揪扯着丢盔散甲的王颀,高声吵嚷着来到了他的马前。
  
  一看王颀的那种狼狈相,邓艾便明白了刚才那场战斗的结局。还没容他问话,田续便抢先愤怒地说:“败军之将王颀,不仅被蜀军杀得溃不成军,三千精骑伤亡过半;而且在溃败之时,还将我所率之兵士冲得星流云散,踏死践伤三四百人……”
  
  因为田续说的皆是实情,王颀连半句也未解释和申辩,只是羞愧地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地站在邓艾的马前,等候着主将的处置。
  
  邓艾此时最急于想知道的并不是兵马伤亡的数字,他最急于要办理的也不是如何处置败将王颀。他大声地呵斥着田续:“休要吵嚷!两军交战,胜负难定,自家兵马相互冲撞也是常有之事。汝身为战将,应知此道理,何故如此大惊小怪!”
  
  田续本与王颀有些不合,今他所率的步军又被王颀所率的骑军冲撞践踏,心中窝着一肚子的火,原想趁机告上王颀一状,为自己出口气。不料邓艾竟皂白不辨,不仅没有把王颀训斥一通,反而把他呵斥了一顿。这使他心中极为愤慨。然而,他又不敢当面顶撞邓艾,只好忍气吞声地站在一边,而心里却是忿忿不平。
  
  王颀虽明知田续告他的状并非单为步军被骑军冲撞践踏一事,而是想趁机挟嫌报复。但是,他乃败军之将,罪责难逃,不敢再作分辩,只好沉痛而诚恳地对邓艾说:“败将王颀,丧师辱军,损兵折将,罪不容赦,请征西将军治罪,我虽死无怨。”
  
  不知是王颀主动认罪的态度打动了邓艾,还是如今他顾不上去治王颀的罪。他不仅没有怒斥王颀,反而冷静地问:“汝与蜀军是意外遭遇还是中了埋伏?”
  
  “是中了蜀军三面埋伏。”王颀嗫嚅地回答。
  
  “三面埋伏?”邓艾大为吃惊,愣怔了一下,接着问,“蜀军统兵将领为何人?”
  
  “牙门将赵广。”王颀低垂着头回答。
  
  “是赵广?”邓艾大惊失色,愕然不语。
  
  “都是我无能,致使我军遭此惨败……”王颀不敢有所隐瞒,把此次战斗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邓艾听罢王颀战败的经过,沉思良久,突然出人意外地说:“此次兵败,非汝之过,是我轻敌所致。如此看来,赵广已探明我军动向,故而设下了三面埋伏,我军岂能不败!”
  
  “这……”王颀见邓艾不仅没有怪罪他,反而引咎自责,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扑通一声跪倒在邓艾的马前,以头触地,泣不成声。
  
  “哼!”田续见状,气得七窍生烟,鼻子里重重地喷了一股气,暗中瞪了邓艾一眼,赌气背过身去。
  
  王颀和田续截然不同的举动,并没有引起邓艾的注意,他望着牛头山,默想了好一阵子,猛然提高声调说:“命令全军,火速前进,天亮前必须越过牛头山,赶到沓中!”
  
  “征西将军且慢。”王颀从地上爬起来,拦住邓艾的马,心有余悸地说,“那赵广诡计多端,只怕他在牛头山中再设下埋伏,伏击我军!”
  
  “我就怕赵广不再如此!若他在牛头山中再设下埋伏来伏击我军,就表明姜维如今尚未离开沓中,我军还可咬住沓中之蜀军兵马;若他率军逃之夭夭,则表明姜维已率领大军东归,等我军赶到沓中,就只能望尘兴叹!”邓艾说罢,再次大声命令道,“火速奔赴沓中,有迟缓延误者,定斩不饶!”
  
  44、羌水河畔(暮日)
  
  羌水河畔,兵来马往,首尾相连,好似有无数条小溪在纵横流淌。尤其是那数十个打麦场上,更是灯笼火把齐明,一派繁忙的景象。由沓中通往孔函谷的大道上,数千辆装满粮草辎重的“木牛流马”,摆成了一条长龙,一眼望去,难见其首尾……
  
  (画外音)前不久,姜维得知魏军已经兵发洛阳的消息后,当机立断,命令全军停止操练,不分昼夜,轮流抢收抢打已经黄熟的麦子。几天以来,全军将士没明没夜,已把将近半数的麦子收打成粮,并装上了“木牛流马”,只要姜维一声令下,便可携带着粮草踏上东归之路。
  
  姜维:“今晚月出之后全军撤离沓中,回救阳平关。”
  
  向充:“尚有数万亩未来得及收割的麦子,可否再多留一天,况且赵将军监视魏军并无消息。我军备粮草不易啊!”
  
  为全军多备些粮食,姜维勉强接受了向充的建议,命令全军将士继续抢收抢打麦子:“好吧,但绝不再拖!”
  
  在这几天里,最忙最累的要数是姜维和向充了:
  
  (化至)兵士们分成两班,轮流休息轮流干活,而他俩却是不分白天黑夜,一直守在麦田里和打麦场上,督促着兵士抢收抢打,饿了便吞上一把炒麦粒,渴了就喝上几口羌水河里的流水,实在困得支持不住了,就倒在麦草堆上睡一会儿。几天下来,他俩均明显地瘦了,眼球上都布满了红丝。此刻,他俩像是在进行比赛似的,用力地快速地捶打着麦子。那些打场的兵士,本来已经有些疲劳了,想放慢速度缓缓劲,但一看大将军和向尚书干得如此卖力,谁还好意思偷懒?一个个也鼓起精神憋足了劲,狠狠地捶打起来,将打麦场震得微微颤动,嘭嘭嘭的打麦声像闷雷似的在打麦场上来回滚动,淹没了羌水哗哗哗的流水声……
  
  姜维和向充与兵士们一起干得正欢,姜复汉匆匆忙忙地来到了打麦场,小声地说:“赵将军派亲兵来到中军大寨,说是有要事禀报。”
  
  姜维听说赵广派人来了,马上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急切地说:“人在何处?”
  
  “正在中军大帐恭候大将军。”姜复汉回答。
  
  姜维不愿惊扰那些兵士,悄悄地把向充扯出打麦场,边大步流星地向中军大帐走去,边低声地说:“赵将军派人来矣。看来,这余下之麦怕是来不及收打矣……”
  
  向充心中尚存有几分侥幸,含含糊糊地说:“或许是赵将军怕大将军着急,派人来报个平安。”
  
  “这绝不可能。”姜维坚信不疑地说,“赵将军一向稳重,处变不惊,临危不惧,若无紧急军情,是不会……”
  
  向充也深知赵广的秉性,心中的侥幸飞去了大半,喃喃地说:“但愿这次是个例外。”
  
  姜维和向充小声地议论着走进中军大帐。赵广的亲兵正要给姜维叩头,姜维连忙摆了摆手,迫不及待地说:“有话快说,不必多礼。”
  
  “赵将军让小人禀报大将军……”赵广的亲兵边说边展示河里捞起的破布、山谷里捡来的马粪。“昨日,我探马侦察发现,临洮四门紧闭,无一人出入。故而赵将军判断,邓艾已率军进入临洮。马上要进攻沓中。请大将军火速决断,务必于明晨撤离沓中。”
  
  姜维听罢,一声没吭,紧皱起眉头,眯缝着眼睛,认真地思索起来。
  
  向充似乎还有些疑惑,刨根问底地说:“探马是否发现邓艾率军开进了临洮城?”
  
  赵广的亲兵回答:“没有发现。”
  
  向充还想再细细打问,姜维打断了他的话,不动声色地说:“赵将军胆大心细,虑事周全,他之判断不会有错。”
  
  “这些我何尝不知,只是心中有点……”向充自知有些失态,忙改口说,“大将军,我军何时撤离沓中?”
  
  姜维毅然决然地说:“传令全军:立即停止收打麦子,马上各回本寨,打点行装,整理器械;二更造饭,三更用餐,四更奔赴孔函谷。若有延误者,军法处置!”
  
  “那些尚未来得及收打之麦应该如何处置?”向充忐忑不安地问。
  
  “烧掉!”姜维斩钉截铁地回答。
  
  向充无可奈何地说:“我这就去让兵士放火烧麦。”
  
  “此时放火为时尚早。”姜维老谋深算地说,“只要沓中烟火大起,无异于给邓艾报了我军东归之消息,魏军兵马就会快速地向沓中猛扑过来,咬住我军。”
  
  “何时放火为宜?”向充问。
  
  “四更时分。”姜维回答。
  
  夜,驻扎在沓中的蜀军披着朦胧的月光,踏着如银的寒霜,沿着羌水边的大道,有秩序地向着孔函谷撤退。
  
  为避免向充见到那满河谷的大火而伤感,姜维让他率领五千兵马,押解着数千辆运送粮草辎重的“木牛流马”,早半个时辰离开了沓中,姜维亲率一万兵马断后。而姜复汉和姜兴汉兄弟,则带领着二百名骑军,由西向东,将未来得及收割之麦和尚未打碾的麦垛逐一点着。那无数把大火炬越烧越旺,迅速地连成一片,将羌水河谷变成了一片火海。熊熊燃烧的大火,把原本清澈见底的羌水映得通红。
  
  这片冲天而起的大火,使已押解着粮草辎重车辆走出十来里的向充勒住了战马。他默默地眺望着西边的那一片火红的夜空,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滴滴哒哒地跌落在铠甲上。好久,他才从悲伤中挣脱出来,瞧了瞧身边停放着的“木牛流马”和回首翘望的兵士,含悲带泣地说:“不准逗留,加速前进!”吱咯,吱咯,吱咯……一度停止不前的“木牛流马”又开始快速地向前移动,像是不堪重负似的呻吟不止。这此伏彼起、响成一片的吱咯声,仿佛一支哀婉的夜曲,沿着呜咽奔流的羌水,一直向着孔函谷滚过去……
  
  这片熊熊燃烧的火海,使率军断后的姜维伫马在沓中的边缘上,眺望着那片越烧越旺的大火发呆,迟迟不肯离去。围绕在他身边的几员偏将一再提醒着他:“大将军,快走吧!”
  
  姜维仍旧眺望着不远处的那片大火,头也不回地说:“汝等先各归本部,率领兵马保护好运送粮草辎重之车队。我与放火烧麦之人会合后,便去追赶汝等。”
  
  几名偏将不敢违抗姜维的将令,各率本部兵马离开了沓中,去追赶运送粮草辎重的车队。
  
  眼前的这片大火越烧越旺,腾腾的烈焰将黎明前的寒气驱逐得无影无踪,整个沓中地区就像一座正在熊熊燃烧的大火炉,连羌水也似乎被烧热了,升腾起缕缕水蒸气。姜维正出神地望着那片大火,忽然感到有股热浪扑面而来。他定睛一看,见姜复汉和姜兴汉兄弟,各领着一队放火烧麦的骑军,从火海中冲出,像两股旋风似的,挟裹着火星和热浪,向他卷了过来。他整理了一下乱纷纷的思绪,暗暗地说:“沓中,待我击退魏军入侵之后,还要率军回到这里,让这片焦土重新变成良田沃土!”
  
  “二位速回本部,复汉整顿无当飞石军备战,兴汉督促木牛流马辎重营速行。(实际因行动便捷要求,木牛—牛牵引的带转向机构的四轮大车已极少了)。”姜维急令二将。
  
  45、牛头山中的一条峡谷(夜)
  
  当沓中的那场大火在熊熊燃烧之时,邓艾正率领着大队兵马,沿着牛头山中的一条峡谷,向沓中进发。只是因为山岭的阻隔,才使他没能发现那片火光。
  
  邓艾端坐在战马之上,正行之间,突然闻到了一种淡淡的烟味。那烟味时断时续,时有时无,像是一个幽灵似的紧紧地跟随着他,捉不到但又挥不去。又前进了二三里,那种烟味由淡变浓,并伴有缕缕雾气般的轻烟,在他的面前飘来飘去,一股辛辣的气味不时地钻进他的鼻孔,刺激得他的鼻腔微微发痒,使他接二连三地打起了喷嚏。再往前走了三四里,那缕缕轻烟变为股股黑色的浓烟,一股接一股地从前面扑过来,熏得他双眼发涩,呛得他连声咳嗽起来……
  
  蓦地,一个他最怕得出的结论却偏偏得出了:“不好,姜维已抢先一步,烧营而去了!”
  
  姜维烧营而去!这意味着邓艾精心策划的沓中围歼战已难以实现!现在,他只能改变战术,由原来的围歼变为追击。他急令大军“疾速前进!”
  
  可是,无论他如何催促,大军行进的速度不仅不见加快,反而逐渐有所减慢。这种并不常见的情况提醒了邓艾:兵士已连续行军四五个时辰,行程近百里,现在已是饥饿困倦交加,单靠命令是无济于事的。
  
  邓艾手捻银须,思忖了一会。突然,他抽了战马一鞭,纵马向前驰去,来到了大队兵马的最前头。随后,他滚鞍下马,扛起长枪,像一名普通的老兵一样,迈开大步,默默地在前为全军将士开路。
  
  尽管邓艾没有回头,但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中,他已明白了一切。他打起精神,憋足劲头,再次加快了自己的步伐。他知道,只要他的脚步不停,身后的兵士也绝不会停下脚步;他能走多快,身后的兵士也能够走多快。在这关系到此次追击战胜负成败的紧急时刻,他必须孤注一掷,拼尽全身的力气,带领全军火速前进!
  
  天光大亮的时候,邓艾率领着大队人马通过了那条狭长的山谷,来到了羌水河畔。
  
  46、沓中羌水河畔
  
  仅仅一夜的工夫,沓中已完全改变了模样:昨日还是遍地金黄、麦浪翻滚的河谷中,今天已经变成了一片黑色的焦土,只有那数百个尚未完全燃尽的麦垛,还在冒着股股黑烟。昨日还是清澈见底的羌水,今天已变成了一条黑乎乎的污水沟,水面上还不时漂过一只只被烧焦的狐狸或野兔。昨日还是秋风轻柔、空气清新的河谷中,今天弥漫着一种辛辣、焦糊的气味,数不清的灰烬,仿佛无数只黑色的蝴蝶,漫天飞舞……
  
  邓艾站在被大火烧得有些发烫的羌水河畔,环视着周围一望无际的焦土,脸色阴沉,一声不吭,陷入痛苦的深思之中:
  
  【画外音】邓艾原想包围了沓中之后,有蜀军种植的几万亩小麦,粮草问题不难解决。谁料,姜维留给他的竟是一片焦土,别说粮草,就连可以饮用的洁净水也没有,不少干渴难忍的兵马,只好饮羌水中流淌着的污水。这种饥渴疲惫之军,如何去追击姜维率领的蜀军!他原计划把姜维及蜀军兵马围困在沓中,没想到反被姜维把他的兵马困在了沓中!
  
  正在邓艾无可奈何之际,远处传来了一阵战马的嘶鸣。不久,杨欣率领着五千精骑从南山根下奔驰过来,师纂率领着三千精骑从羌水上游飞奔而来。三支包围沓中的兵马在羌水河畔会师了,可惜他们占领的只是一片被烧焦的土地,并未围住蜀军的一兵一马!
  
  杨欣和师纂跳下战马,正要向邓艾禀报他们奔袭沓中的经过。邓艾却摆了摆手,止住了他们,瓮声瓮气地问:“汝等军中还有无剩余粮草?”
  
  “军中尚有部分粮草。”杨欣和师纂回答。
  
  “好!”邓艾眼睛一亮,果断地说,“汝等将剩余粮草全部留下,然后各率本部兵马,火速沿羌水东下,去追赶蜀军。蜀军撤离时携带着大量粮草辎重,行动必然迟缓;加之有邓忠与牵弘所率兵马进行阻截,午前还不会进入孔函谷。汝等要在蜀军进入孔函谷之前追赶上,不惜一切地将其……其紧紧咬住,只要能拖上一两个时辰,我便会率大军赶到。”
  
  杨欣和师纂依令而行,把剩余的粮草全部留给邓艾,各率本部兵马,沿着羌水追赶蜀军去了。八千骑军仿佛一阵急风暴雨,呼啸着向东奔去;三万多只上下翻飞的马蹄,将河岸边厚厚的灰烬踏起搅飞,掀起一大片浓重的黑色尘埃,遮住了东方刚刚升起的旭日……
  
  47、孔函谷(日)
  
  【字幕】孔函谷:山谷名,在今甘肃舟曲县白龙江边。
  
  秋日的艳阳已经移到了东南方,将暖融融的阳光投洒到羌水两岸。众多的蜀军兵马和“木牛流马”组成的东撤大军,绵延十余里,像是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傍着羌水向东滚动。兵马与车辆的踏碾而腾起的尘土,好似一条又长又宽的土黄色的飘带,在羌水的上空悠悠浮动。
  
  姜维紧握着长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面警惕地搜索着路旁一切可以埋伏兵马的山坳、冈峦和树林,不放过任何一点可疑的迹象;一面不断地催促运输粮草辎重的车队加速前进,力争早一点进入孔函谷,摆脱邓艾之军的威胁。然而,坎坷不平的道路,使那数千辆超载的“木牛流马”咯咯吱吱地响成一片,仿佛在向姜维苦苦哀求:它们已经是尽其所能了,实在是无法再加快速度了!
  
  姜维的判断果然不错。大军正行进之中,他突然在那响成一片的咯吱声中,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响声。那响声开始犹如蚕吃桑叶似的,接着便像风吹松林一般,随后便仿佛雨打芭蕉一样……他循声望去,只见北边一个山丘的背后,升腾起一股淡黄色的烟尘。响声和烟尘使他马上意识到:有一支骑军正在迅速地向他们靠近!
  
  “好个邓艾,果然埋下了伏兵!”姜维不动声色地自语了一句,略作思考,大声地吩咐身边的两名偏将,“汝等各率本部兵马,速速前去保护车队,不许魏军靠近‘木牛流马’,严防其放火烧我粮草辎重!”
  
  “遵令!”两名偏将领命而去。
  
  姜维不慌不忙地晃动着长枪,把奉命断后的五千精骑摆成一个扇面形的阵容。然后,他拨转马头,横枪屹立在“扇面”中央最突出的位置,毫无惧色地望着那股滚滚而来的烟尘。姜复汉和姜兴汉兄弟俩也紧勒着战马,一个端着大刀,一个握着长枪,满脸杀气地护卫在姜维的左右。
  
  工夫不大,那股烟尘便滚过了山丘,向着姜维与蜀军扑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便是邓忠。
  
  【画外音】蜀军四更天时就离开了沓中,比邓忠预计的提前了一个多时辰来到这里。等邓忠接到探马的报告,叫醒熟睡的兵士,兵披甲,马上鞍,赶到此处时,蜀军的粮草辎重车队已经通过,失掉了截击蜀军的最佳时机。
  
  邓忠率领着三千骑军刚冲下山丘,就发现姜维已经严阵以待,硬冲过去肯定要吃大亏。他急忙下令止住兵马,将三千骑军布成一个月牙形的阵容,与蜀军扇面形的阵容相隔四五十步。双方战马相对而立,双方兵将怒目而视,只要姜维和邓忠两人中无论谁下道攻击的命令,数千名兵将与数千匹战马就会混战成一团。
  
  【邓忠自语】姜维在此处多耽搁一会就多一分危险,能多拖住一会就多一分胜利;待到姜维拖不下去的时候,自会引兵退去,到那时再乘机掩杀过去,岂不比现在硬冲过去更为有利!
  
  主意已定,邓忠在马上朝姜维拱了拱手,不急不躁地说:“邓忠奉父亲将令,率领数千精骑,在此处恭候大将军多时矣。大将军何故来迟?”
  
  姜维也在马上向邓忠拱了拱手,一针见血地揭穿了邓忠的虚情假意:“邓将军既已在此处恭候多时,何不在我军粮草辎重车队经过此处时就冲杀出来,将其拦腰斩断。何故此时方才冲杀出来?岂不是贻误了战机!”
  
  “拦截贵军粮草辎重车队之重任,自有另外将士去完成,大将军不久便会明白。”邓忠又朝姜维拱了拱手,满面笑容地说,“我只是奉命前来护送大将军一程,免得大将军旅途寂寞。”
  
  邓忠所采取的拖延战术,自然瞒不过老谋深算的姜维。他之所以还愿在此与邓忠纠缠一阵,是想让运输粮草辎重的车队走得远一些,以免在双方兵马混战时发生不测。于是,他也将计就计地说:“征西将军之盛情,老夫心领矣。请邓将军回去禀告征西将军:老夫此次因军务在身,不辞而别,还望他海涵!待老夫击退钟会之后,定会重返沓中。老夫与征西将军后会有期。”
  
  姜维和邓忠各自怀着不同的目的,对峙了好一阵子。姜维估计运输粮草辎重的车队离此已远,可以同邓忠开战了,便突然把脸一沉,高声地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待老夫送邓将军一程,免得征西将军怪老夫无礼。”说罢,跃马挺枪,向邓忠冲杀过去。早已有所准备的蜀军将士也齐声呐喊起来,紧跟着姜维冲上前去。
  
  蜀军的扇面形的队伍与魏军的月牙形的队伍紧贴在了一起,羌水河畔展开了一场血流肉飞的激烈战斗:刀枪在撞击中迸发出火花,兵马在搏杀中喷溅着鲜血,受伤落马的兵士惨叫着被密集的马蹄踏为肉泥,失去主人的战马高声哀鸣着在人堆马群中狂奔乱跳。兵士的呐喊声,刀枪的撞击声,战马的嘶鸣声,伤兵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惊天动地,慑人心魄;飞扬的尘土,翻腾上云端,形成一朵巨大的蘑菇状的云团,将蓝色的天空和黄色的大地连接在一起……
  
  在这场紧张而激烈的大混战中,姜维与邓忠杀得难解难分。姜维武艺高强,枪法精湛,但因年已花甲,体力不及邓忠;邓忠虽然正值壮年,体力充沛,但武艺与枪法均逊于姜维。二人各有长短,各显神通。姜维想速战速决,尽快将魏军击败,好去追赶已经走远的大队人马;邓忠想软缠硬磨,拖住姜维,等待追赶过来的大队人马。二人各扬所长,各避所短,战了二三十个回合还难决胜负,不分高下。正在这时,姜复汉和姜兴汉已分别将邓忠的两员偏将击落马下,回过身来去战邓忠。邓忠单战姜维一人尚且十分吃力,如今又添上了姜复汉和姜兴汉,如何招架得住,一不留神,被姜维一枪挑掉了头盔。邓忠不敢再战,披头散发,仓皇而逃。
  
  魏军兵马原比蜀军兵马要少,本来就有些抵敌不住,今见邓忠又败下阵去,谁还有心再战,也纷纷逃窜。蜀军见魏军溃败,士气大振,乘胜掩杀,斩首千余。姜复汉和姜兴汉兄弟正杀得兴起,岂肯罢休,正要挥兵追杀,被姜维强行止住。
  
  姜维勒住战马,扫视了一下四周,面色冷峻地说:“此处不可久留,速去追赶大队人马!”




  第八集赵广捐躯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前回说到邓艾率魏军三路偷袭,一路堵截,自帅大军追击,姜维苦战得脱,但在孔函谷西口仍被魏军紧紧地缠住。险象环生,扣人心弦。本集说姜维脱险,沓中突围,但赵云次子赵广如同其父当年大战长坂坡一样,枪挑剑砍,神勇无敌。捐躯孔函谷,催人泪下。民间崇拜赵云,让他做了门神。年关时节,贫寒之家,为了表示同庆新年,也都买一对门神来装点门面。他们选购的多是这类既有古代骑马将军,又舞刀对阵带有战斗故事的年画。按照民间的风俗常见的门神有好几种:秦琼,尉迟恭守院大门,伍子胥守屋正门,赵云守内室或者儿童的门,而孟良焦瓒则只能守仓库,羊圈。
  
  48、孔函谷西口。(日)
  
  (画外音)自姜维率领蜀军主力屯驻沓中之后,孔函谷就成了沟通沓中与汉中、巴蜀的咽喉要道,探马和信使来来往往,项背相望,使这条被人类冷落了千万年的谷道真正发挥了作用。为了使这条谷道畅通无阻,确保大军安全顺利通过,五天前,姜维便派遣来忠率领五千兵马来到了孔函谷的西口。
  
  来忠遵照姜维的将令,在谷口安营扎寨。他一面命令步军进入孔函谷中,填平坑洼,修复道路,以利于大队人马和粮草辎重车辆的通行;一面令骑军坚守营寨,严加防范,随时准备迎战前来争夺谷口的魏军。
  
  可是,五天过去了,来忠派往临洮方向的探马,均未发现魏军有前来争夺孔函谷的迹象。这种反常的现象,使来忠百思而不得其解。他手提大刀,独自在羌水岸边徘徊,试图从这种反常的现象中找出合乎情理的答案。然而,答案还没找出来,他却发现原本清澈透明的羌水,在逐渐地变浑变黑,并且漂流着不少尚未燃尽的柴草。他从水里捞出几根半截黑半截黄的麦秸,仔细观察和苦苦地思索了一会,终于恍然大悟了:大军已经撤离沓中,不久将会到达孔函谷。他立即整顿兵马,准备迎接大军的到来。(以上用画面表现)
  
  来忠刚刚把兵马整顿完毕,忽见孔函谷西口的北面,尘土大起,烟雾蔽天,像是一股来势凶猛的沙尘暴,沿着山根翻滚而来。沙尘挟带着暴风雨般的马蹄声,好似一阵猛烈的冰雹,向着孔函谷的西口横扫过来……
  
  见此情形,久经战阵的来忠便知道有一支骑军正在向他们袭来。他一面命令兵马准备迎敌,一面暗自惊奇:这支骑军从何而来?难道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从地下钻出来的!
  
  【画外音】其实,这支骑军就是从狄道绕路而来的五千魏军精骑。五天前,牵弘奉邓艾的将令,率领着五千精骑,绕道首阳,偷偷地奔赴孔函谷。来忠没料到邓艾会选择这么一条舍近求远的进军路线,只向西面的临洮方向派出了探马,而忽略了北面的首阳方向,所以没能发现牵弘率领的这支骑军。
  
  狭路相逢勇者胜。牵弘想凭借着自己的五千精锐骑军,一鼓作气地冲到谷口,马踏蜀营,将孔函谷的控制权争夺到手,卡断蜀军的东归之路;来忠想借助自己的五千养精蓄锐的兵马,一举击溃远道而来的疲乏的魏军,牢牢地守护住孔函谷口,以保证东撤大军安全通过。
  
  迎面猛扑过来的两支兵马,像是两股相对冲过来的山洪,在孔函谷西口撞在了一起,顿时激起层层翻卷的巨浪,发出山崩海啸般的轰鸣。兵士们谁也不甘示弱,刀枪并举,刺挑砍劈,长枪像出洞的银蛇直奔对方的咽喉,大刀似突发的闪电劈向敌手的颈项……魏军虽然远道而来,略显疲惫,但他们全是骑军,能冲能撞,在高度上和速度上占有优势;蜀军虽然骑军和步军参半,冲撞不过魏军,但他们是以逸待劳,在斗志和体力上占了上风。魏军可凭借着高头大马横冲直撞,专去斩杀蜀军的步兵;蜀军的步兵则借助盾牌的遮掩,专门砍刺魏军的马腿和马肚……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激战,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
  
  当双方的兵马混战在一起之际,双方的将领也厮杀成一团。来忠舞动大刀,牵弘挥起长枪,二人刀来枪往,战马左右盘旋,大战了几十个回合仍未见分晓。此时,他们都清楚地认识到,这场战斗争夺的不仅仅是那条狭长的孔函谷,而是关系到数万蜀军将士的生与死,甚至关系到蜀国的存与亡!故而,他们都铁了心,要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战斗的胜利,绝不能后退半步!
  
  就在双方将士激战正酣之时,忽听魏军背后喊声震天,一支蜀军从魏军背后冲杀过来。魏军腹背受敌,首尾难顾,阵脚大乱,纷纷拨马而逃;蜀军见援兵已到,抖擞精神,再逞余勇,奋力杀敌。牵弘知大势已去,不敢恋战,虚晃一枪,突围而走。来忠岂肯放过这个老对手,拍马舞刀,正欲追杀过去,忽见一人拦住了他的去路,高声说:“来参军不可贪功,保护大军东撤要紧!”
  
  来忠收住大刀,勒住战马,定睛一看,见是向充,忙感激地说:“向尚书来得正是时候,否则,孔函谷危矣!”
  
  向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奉大将军之令,率领五千兵马,押运着粮草辎重车辆先行,来到此处,正遇两军交战,便挥兵从魏军背后冲杀了过来。”
  
  来忠急切地问:“大将军现在何处?”
  
  向充急忙回答:“大将军亲率一万兵马为全军断后,现在距此处约有十余里。”
  
  来忠又问:“赵将军现在何处?”
  
  向充回答:“至今尚不知晓。不过,赵将军智勇双全,一定会率军安全脱险。”
  
  “军情紧急,无暇叙谈。”来忠匆忙地说,“向尚书速带领着粮草辎重车辆进入孔函谷,我在此处守护谷口,等候大将军与赵将军。”
  
  “来参军多保重。我先行一步,过了孔函谷再会。”向充说罢,不敢耽搁,带领着粮草辎重车辆进入了孔函谷。
  
  来忠重整旗鼓,部署兵马,警惕地守护着孔函谷……
  
  49、孔函谷(日)
  
  姜维率领着断后的兵马,尾随着粮草辎重车队,向着孔函谷进发。他朝着孔函谷眺望了一阵,又瞅瞅开始西斜的太阳,慢慢揩去额头上的小汗珠,轻轻地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略微放松了一些。根据这一带的地形来看,无处可埋伏众多的兵马。如果不再发生意外,大队人马今晚就可穿过孔函谷。只要大军一穿过孔函谷,邓艾就鞭长莫及了。即使再有小股的敌军进行堵截,也难以阻挡他的东归大军了。
  
  【画外音】如今,最令姜维担心的倒不是抢占孔函谷的魏军,而是在沓中扑了空的邓艾:邓艾既然已经派兵将去争夺孔函谷,就足以说明其并没有把赌注全押在沓中,而是作好了在沓中扑空之后再进行追击的部署。
  
  大约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孔函谷方向的喊杀声逐渐消失了,停止不前的大队人马重又开始向前移动。随后,探马来到姜维的马前禀报:“欲抢占孔函谷之魏军,已被来参军与向尚书前后夹攻,溃败而逃。现向尚书正带领粮草辎重车辆进入孔函谷,来参军守护在谷口恭候大将军。”
  
  “好!”姜维听罢,高兴地说,“来参军果然不负我之重托!”
  
  “来参军让小人转告大将军。”探马又说,“为防不测,来参军请求大将军火速进入孔函谷,由他来领兵断后,阻挡后面之追兵。”
  
  “这就不必矣。”姜维吩咐那名探马,“汝速去转告来参军:他必须牢牢守住谷口,不得将魏军一兵一马放入孔函谷!”
  
  “遵命!”那名探马调转马头,再次向孔函谷飞奔而去。
  
  姜维望着那已由战马牵引的流马快速向孔函谷移动的粮草辎重车辆,略加思索,突然勒住了战马,大声地说:“传我命令:粮草辎重车辆加速前进,尽快进入孔函谷;断后兵马停止前进,摆好阵形,准备迎击后面之追兵,在粮草辎重车辆全部进入孔函谷之前,不得后退半步。违令者,斩!”
  
  当日头又从正南方移到西南方时,蜀军的数千辆运输粮草辎重的“木牛流马”已全部进入了孔函谷。姜维正欲令断后的兵马向孔函谷撤退,忽见后面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急速翻飞的马蹄叩击着坚硬的黄土地,将大地震得有点微微发颤。数不清的骑军,像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挟带着隆隆的响声,迅速地向这支断后的蜀军逼近,大有席卷而去之势。
  
  【叠影】邓忠率领的骑军被姜维所率的兵马击败之后,退了十余里,方才收拢起队伍,正不知如何是好,恰遇上杨欣、师纂率领八千精骑,前来追击蜀军。于是,三支骑军合兵一处,向孔函谷杀奔而来。
  
  姜维仅从那滚雷般的马蹄声,便判断出魏军兵马的数量多于自己所率断后兵马的数量。如果交战,凶多吉少。然而,他又不得不战:如果此时撤退,魏军肯定要乘势掩杀。这样,不仅断后的兵马要大受损失,而且恐怕连刚进入孔函谷的粮草辎重车辆也难以走脱,倘若魏军再在那狭长的孔函谷里放上一把火,那就更惨了……
  
  姜维思之再三,权衡利弊,决定在此与追赶上来的魏军战上一场,待粮草辎重车辆走远以后,他们再相机撤退。
  
  姜维刚把兵马部署停当,魏军便像一场铺天盖地的黄风,卷着飞沙走石,向着蜀军猛扑过来,冲在最前面的便是邓忠、杨欣和师纂。卷土重来的邓忠,为报刚才那“一枪之仇”,跃马挺枪,直取姜维。杨欣和师纂也都曾败在姜维的枪下,欲趁此机会报仇雪恨,也拍马舞刀,奔向姜维。
  
  姜维也不答话,催马向前,举枪相迎,与邓忠战到了一块。姜复汉和姜兴汉就如同姜维的影子,紧随着姜维冲杀过去,一个直取杨欣,一个迎战师纂。六个人和六匹马混战成一个团。姜维和邓忠各有长短,一时难决胜负:邓忠想凭着自己年富力强战胜年已花甲的姜维,要和姜维硬拼;姜维则借助自己精湛的枪法与邓忠周旋,避实就虚。
  
  杨欣和师纂均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开始还没把姜维的两名护卫放在眼里,想在三五个回合内就将姜复汉和姜兴汉斩落马下,好去围战姜维。可是三五个回合过后,杨欣和师纂便逐渐明白了:这两个毛头小子并不那么好对付!
  
  姜复汉和姜兴汉虽然只不过是姜维的亲兵,若论谋略自然无法与杨欣和师纂相比。但他们的武艺是姜维与赵广教出来的,刀枪精通,弓马娴熟,勇武不让于战将;再加上他们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大有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劲头,倒把杨欣和师纂这两员战将闹得束手无策:战,一时难以取胜;走,又实在脱不了身。
  
  双方将领厮杀成一团,双方兵士也混战成一片。数不清的大刀带着呼呼的风声上下挥舞,无数支长枪闪着瘆人的寒光前刺后突,万余匹战马拥挤在一起相互冲撞,浓雾般的灰尘伴着殷红的血雨飘洒到兵士和战马的身上,坚硬的黄土地在战马的铁蹄下像发疟疾似的瑟瑟颤抖,奔腾的羌水漂浮着兵马的尸体呜咽东流,西斜的太阳像是夜雾中的月亮散发出昏黄的光……时间在这场混战中仿佛停止了流逝,人性在这场搏杀中似乎已荡然无存,心慈手软在这时便等于自取灭亡,心狠手辣在此刻才可绝处逢生。生的喜悦与死的悲哀在将士们的心目中已不复存在,他们的眼前是一片暗红色的混沌世界,他们的对面是影影绰绰不停晃动的躯体,他们只是在不停地呐喊、不断地搏杀……两军混战了半个时辰,仍不见分晓。姜维此时虽知粮草辎重车辆已脱离了危险地带,想率领断后的兵马撤出战斗,去追赶大队人马,但无论是他本人还是手下的兵马,都已经被魏军紧紧地缠住了,无法摆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战斗下去……
  
  50、孔函谷的西口(日)
  
  来忠横刀立马,守护在孔函谷的西口,眼瞅着运输粮草辎重的“木牛流马”全部进入了孔函谷。他久久地默默地目送着越走越远、越变越小的车队,直到那长龙般的车队在视线中完全消失之后,才调转马头,望了望高挂在西天上的日头,五天来一直悬吊着的那颗心方慢慢地落回原处。
  
  忽然西面传来一阵清晰可闻的喊杀声。那喊杀声就好似一根无形的鞭子,一下接一下地抽打着他,将那袭来的疲劳和困倦驱赶得一干二净。他揉了揉酸涩的双眼,紧握起大刀,翘首西望,侧耳细听,似乎要透过那空间和灰尘的阻隔,去探明那里战斗的实况。此刻,他不想睡觉了,也不想吃饭了,只想率领着兵马冲杀过去,助姜维一臂之力!可是,姜维有令在先,不许他离开孔函谷,他岂敢违抗将令!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西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响,腾起的烟尘越来越浓,来忠也越来越焦躁。他知道:凭着姜维的英勇善战,若是遇上了一般的情况,早就该结束战斗了;可这么长时间了,那里仍在激战,表明姜维肯定遇上了大麻烦!在此紧要关头,他岂能袖手旁观?
  
  想到这儿,来忠再也等不下去了。他命令副将率领步军守住孔函谷,自己带领着骑军前去接应姜维。为了能把姜维从危难中解救出来,只要那断后的兵马能顺利撤退下来,他甘愿受到军法的处置!
  
  来忠率军赶到那个混战的地点,见两军将士仍在竭尽全力地进行搏杀。他大吼一声,挥舞着大刀,一马当先地冲上前去。他所率领的骑军,也齐声呐喊着,一拥而上。
  
  来忠飞快地舞动着大刀,犹如砍瓜切菜一般,一连斩杀了五六个敢于阻挡他的魏兵,杀入乱军之中,寻找到正在与邓忠交锋的姜维。他又大吼一声,拍马舞刀,直取邓忠。
  
  正与姜维杀得不可开交的邓忠,忽听得身后一声大吼,紧跟着便觉得有一股冷飕飕的寒风直逼他的后脑勺。他知回身招架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将身子往前一扑,把脑袋贴在马颈上。只听呼的一声,大刀擦着他的头顶划了过去,虽没有砍到他的脑袋上,但却将他的战马的一只耳朵削去了大半。那匹战马疼痛难忍,高鸣一声,狂跳着蹿出好远,险些把邓忠掀了下来。邓忠赶紧搂住马颈,逃了出去。
  
  来忠没能将邓忠劈于马下,很不解气,又憋足了一股劲,挥舞着大刀去劈杨欣。已被姜复汉杀得汗流浃背的杨欣,不敢再与来忠交战,只好一拨战马,跳出圈外,蹿入乱军之中。
  
  与此同时,已失去了对手的姜维,也重振雄风,跃马挺枪,直刺师纂。师纂已经与姜兴汉搏杀了大半个时辰,有些精疲力尽,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如今他见姜维又返身向他杀来,自知再战下去必死无疑,便一圈战马,横冲出去。
  
  到了这会儿,来忠方才腾出了手来,在马上朝姜维拱了拱手,抱歉地说:“末将接应来迟,让大将军受惊矣!”
  
  姜维感激地瞧着来忠,赞许地说:“来参军来得正是时候,否则,我断后兵马危矣!”
  
  来忠低下头去,请罪般地说:“末将有违大将军之令,擅自率军离开孔函谷,请大将军按军法治罪,末将甘愿领受!”
  
  “来参军何罪之有?”姜维淡淡一笑,感慨地说,“两军交战,瞬息万变,为将者理应把握战局之变化,随机应变,岂可本末倒置,错失战机。”
  
  当姜维与来忠对话之时,周围的战局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由于来忠所率领精骑的参战,打破了原先双方势均力敌的僵局:蜀军不仅在战斗力上占了优势,而且在士气上也占了上风,由守势转为攻势;而魏军则有些惶恐不安,由攻势变为守势。
  
  这种变化,当然逃不过姜维的双眼。他皱了皱眉头,对来忠说:“魏兵军心已动摇,再坚持不多久矣。我等再奋力冲杀一阵,将魏军击溃。然后趁魏军败退之际,迅速撤往孔函谷。”
  
  “大将军所言极是!”来忠不谋而合地说,“两军相峙,最怕者莫过于军心浮动。现在魏军已是强弩之末,只要再狠狠地冲杀一阵,必然溃败无疑。”
  
  姜复汉和姜兴汉兄弟身强力壮,体力充沛,刚才与杨欣、师纂杀得还不过瘾,听姜维和来忠这么一说,正合他们的心意,就大呼一声:“大将军,来参军,请随我兄弟来!”说着,催动战马,举起刀枪,向着魏兵最密集的地方猛扑过去。
  
  “两小子欲拼命也。”姜维说着,跃马挺枪冲了上去。
  
  来忠也拍马舞刀,紧紧地跟随在姜维的马后,护卫着姜维。
  
  姜维等四人,犹如四只下山的猛虎,吼叫着冲入魏兵之中,两支长枪使得似两条出水的蛟龙,两把大刀舞得像两只飞旋的车轮,逢人便砍,遇兵就刺,魏兵躲闪不及,中枪者死,挨刀者亡。姜维四人仿佛割麦碾场一般,来回冲突,所过之处,留下一片尸首,响起一阵惊叫哭喊。
  
  魏兵不见了将领,失去了主心骨,军心大为动摇,经姜维等人这拉锯似的冲来冲去,溃败之势愈加明显。已由守势转为攻势的蜀军,见年迈的大将军尚且如此不顾一切地奋力冲杀,大受鼓舞,精神倍增,浑身上下添了一股子力气,也奋不顾身地扑向魏兵。魏兵难以抵挡蜀军将士的猛烈冲击,开始溃败……
  
  51、孔函谷口(日)
  
  当来忠在孔函谷口听到西面传来的喊杀声时,正在率军追赶姜维的邓艾,也听到了从东面传来的喊杀声。尽管那喊杀声十分微弱,若有若无,如丝如缕,但是对于邓艾来说,却好似听到了一声春雷,使他感到欣喜、振奋。
  
  邓艾在战马上再也坐不住了。他一面下令全军火速前进,一面跳下战马,故伎重演,肩扛长枪,快步如跑地在前面带路。
  
  当战场上的魏军抵挡不住蜀军的猛烈冲击,开始溃败时,邓艾率领着大队人马赶到了那里。刚刚败退下来的魏兵,见邓艾率领着大队人马已到,像是吃了颗定心丸,马上返回身去,向蜀军进行反扑。
  
  姜维刚率军击溃魏军,正欲令兵马退往孔函谷,忽见邓艾的大队人马已到,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暗暗叫苦: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来忠发现遍地的魏兵正向他们围拢上来,不由得大吃一惊,急迫地说:“大将军,是战还是退?”
  
  “战!”姜维紧皱着双眉,咬着牙根说,“战尚可有一线生机,退只能让魏军赶尽杀绝!”
  
  来忠发狠地说:“趁魏军尚未合拢之前,大将军带着复汉、兴汉兄弟先冲杀出去,我率领兵马在这里与魏军死战,拖住邓艾!”
  
  “我若一走,军心涣散,必无生还之希望!”姜维的脸色变得铁青,坚决地说,“在此生死存亡之紧急关头,我岂可置将士之生命于不顾,自己去逃生!”
  
  来忠急得两眼冒火,几乎用哀求的口气说:“大将军应以军国大事为重,不应……”
  
  姜维打断了来忠的话,斩钉截铁地说:“我意已决,汝再勿多言!”
  
  这时,魏军已完成了对蜀军的包围,正在向中间逼近。姜维紧握长枪,一脸的杀气,向着周围的将士高声喊道:“弟兄们,战则生,退则亡,为国捐躯虽死犹荣,苟且偷生遗臭万年!”
  
  蜀军将士被姜维临危不惧、视死如归的言行所感动,也都抱着战死沙场的决心,举起刀枪,齐声高呼:“为国捐躯,虽死犹荣;苟且偷生,遗臭万年!”
  
  蜀军将士的呼喊声直冲云霄,声震四野。正在向前逼近的魏军将士,被这雷鸣般的喊声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前进。就连身经百战的邓艾,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如此看来,今天的这一仗并不好打!尽管他的兵马比姜维的兵马多两倍,可要打败那近万名决心死战的蜀军将士,恐怕也得费尽周折,并付出十分惨重的代价!
  
  为了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邓艾明知说服姜维归降的希望十分渺茫,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去劝降。他先是令全军将士后退五十步,然后只带着两名亲兵走出阵来,高声说:“请大将军阵前答话。”
  
  姜维命来忠留下监视魏军,只带着姜复汉、姜兴汉兄弟走出阵来。
  
  这两位相互敬重而又相互为敌的老对手,又一次在两军阵前相逢了。他们在相距二十步左右的地方勒住战马,互相对视了几眼,又各自将手中的长枪挂在马鞍鞒上。
  
  邓艾朝姜维拱了拱手,不动声色地说:“大将军行何速也。艾……艾若迟来一步,就难见大将军矣。”
  
  姜维也向邓艾拱了拱手,不亢不卑地说:“征西将军来何迟也。维若不是粮草辎重拖累,恐怕征西将军只能面对孔函谷而兴叹矣。”
  
  邓艾淡淡一笑,柔中有刚地说:“虽然孔函谷举目可见,但大将军却可望而不可及。”
  
  姜维冷冷一笑,绵里藏针地说:“虽然征西将军煞费苦心,层层设防,但我大队人马还是破网而出,安然东归。”
  
  邓艾说:“可惜大将军与近万名将士仍留在我之网内,难以脱身。”
  
  姜维说:“是鱼死还是网破,至今尚难以断定,征西将军勿要高兴得太早。”
  
  邓艾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贵军将士现在要用双拳去敌我军将士之六手。”
  
  姜维说:“一人拼命,十人难当。我军虽然人少,但决心死战到底,贵军能奈我何。”
  
  邓艾知劝降已完全无望,颇为惋惜地说:“邓某敬重大将军之忠勇智信,不忍心坏了大将军一世之英名,故而特来进几句肺腑之言,请大将军三思。”
  
  姜维心如铁石,铿锵有力地说:“大丈夫为国尽忠,战死沙场,方不失英雄本色;若贪生怕死,苟且偷生,只能遗臭万年,还何谈英名?姜某生当安邦,死当殉国,征西将军再莫枉费心机!”
  
  邓艾彻底绝望了,又朝姜维拱了拱手,遗憾地说:“既然如此,大将军休怪邓某无礼!”
  
  姜维也又向邓艾拱了拱手,爽快地说:“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征西将军何必如此客气。”
  
  邓艾和姜维各自返回本阵,顷刻之间,杀声骤起,震天动地。两万多魏军兵马像波涛汹涌的大海,掀起排排巨浪,从四面八方向蜀军冲击过去。近万名蜀军将士似大海中的孤岛,挺起坚硬的石崖,迎击着巨浪的拍打。一排巨浪猛烈地冲击过来,重重地撞在坚硬的石崖上,立即溅起无数朵鲜红的浪花,同时也将石崖撞去一层,跌落下许多殷红的石块。巨浪一排接一排地猛冲过来,石崖一层连一层地剥落下去,鲜红的浪花一阵接一阵地高高溅起,殷红的石块一片连一片地堆积起来,尘埃中飘浮着血色的沙粒,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邓艾立马于一个高坡之上,透过那层橘红色的尘雾,认真地观察着战场上的细微变化。亲历过许多恶战的邓艾,目睹着这场惨烈的战斗,也不能不暗自吃惊:按照他的兵马攻击的猛烈程度,就是铜墙铁壁,也早该被击碎了。然而那座蜀军兵马用血肉之躯组成的孤岛,却仍旧岿然不动地屹立在那里。尽管他也知道:自己兵马的体力也将消耗殆尽,很难再继续发起强大的攻势。可是,他更懂得:战斗的胜负,往往决定于最后的一击,谁能坚持住,胜利就属于谁。于是,他再次下令,轮番向蜀军发起功击!
  
  姜维立马于孤岛中的一块高地之上,一边环视着周围的一切,一边晃动着手中的那支长枪。枪头上缀着的那绺鲜亮的红缨,像是一只高悬着的灯笼,前后左右,上上下下,不停地摆动着,以此来调动指挥着他属下的千军万马,击溃了魏军一次又一次的凶猛进攻。当他发现魏军的攻势已陷入低潮时,心中不由得暗自庆幸。
  
  【画外音】数十年的作战经验告诉他:处于守势的一方,若能击退进攻一方前几轮的猛烈冲击,将士取胜的信心便会大大增强,以后的仗就好打多了;而处于攻势的一方,若前几轮的进攻难以奏效,将士的斗志便会大为降低,以后的进攻就会变得软弱无力……此刻,他只盼望着西山上空的太阳赶快沉落下去,他好借着夜色的掩护,率领着将士突出重围。然而,夕阳犹如一个爱看热闹的红脸汉子,好像非要等着看到这场激战的结果不可,迟迟不肯走开。
  
  就在姜维趁着这战斗趋缓的间隙,思谋着天黑后如何突围之时,忽听得东边杀声大作。他赶紧扭头观看,只见从孔函谷方向冲过来一支骑军,在魏军的背后猛砍狠杀。已经战得人疲马倦的魏军,被这支像是从天而降的骑军吓昏了头,惊慌失措之中已有数百人糊里糊涂地被砍杀而死。围在东边的魏军在惊呼惨叫中乱成了一锅粥,有的扔下兵器抱头鼠窜,有的手忙脚乱地仓促应战,有的还傻呆在那里发愣。而那支从后面冲杀过来的骑军,则仿佛一艘鼓满风帆的战船,劈波斩浪,冲破魏军数千兵马汇成的层层波涛,向着人海中的那座孤岛快速驶来。为首的一员战将,银盔银甲,胯下白龙驹,挥动着手中的长枪,像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劈开那厚厚的人墙肉壁,冲入重围。
  
  姜维正在纳闷:何处来的这支兵马?姜复汉和姜兴汉兄弟年轻眼明,已发现了来者为何人,异口同声地说:“赵将军!是赵广将军为我军解围来矣!”
  
  【叠影】赵广在昨晚将王颀杀了个落花流水之后,于四更多天弃寨而走,绕过牛头山,赶赴孔函谷。途中,他遇上了从孔函谷败退下来的牵弘,混战了好一阵子,把牵弘所率的两千名残兵败将斩杀大半。等他率军赶到孔函谷时,日已平西。但当他从守护孔函谷的将士那里得知,姜维及其所率的断后兵马已被魏军团团围住,便又马不停蹄地率军前来解围。
  
  赵广身先士卒,率领着蜀军精骑把魏军厚厚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大豁口,纵马来到孤岛跟前,大声喊道:“大将军,快随我突围而去!”说罢,又率领着蜀军精骑返回身去,再次杀入魏军阵中。
  
  姜维知机不可失,急令兵马随着赵广向孔函谷方向突围,他与来忠率领着数百精骑在后面掩护。
  
  魏军包围圈上被赵广率军撕开的大豁口刚刚弥合,赵广又率军冲杀过来。他右手握枪,左手持青釭剑,一马当先冲入敌阵,远者用枪挑,近者使剑劈,枪尖指处便有魏兵应声倒地,剑光闪过就有人头滚下战马,恰似赵子龙大战长坂坡时的情景再现。那些魏兵刚才已经吃尽了赵广的苦头,不敢再与他进行交战,一见他的战马冲过来,便赶紧躲闪。魏军刚刚弥合的包围圈,又被单枪匹马的赵广划出一条裂缝。
  
  跟随在赵广身后的那两千多蜀军精骑,也纷纷仿效赵广,各逞勇武,就像一个坚硬的铁楔子,将楔尖插入赵广划出的那条裂缝,强有力地钻入魏军的包围圈上,把那条细细的裂缝迅速地扩张为一条百十步宽的通道。
  
  被魏军围困了一个多时辰的蜀军兵马,见包围圈已被冲破,立即来了精神,大声吼叫着,好似一股突发的山洪,顺着那条通道,滚滚不息地冲出包围圈,流向孔函谷。
  
  当姜维和来忠率领着数百精骑最后冲出魏军的包围圈时,赵广正挺枪立马地等待在那里。他所率领的两千多精骑,雁阵似的排列在通往孔函谷的大道两旁,紧紧地护卫着这条大道。
  
  此时的赵广,已经大大地改变了先前的模样:他的银盔银甲上沾满鲜血,白净的脸膛上溅满鲜血,长枪上往下滴着鲜血,白龙驹身上洒满鲜血,好像突然间赵子龙变成了关云长,白龙驹变成了赤兔马。
  
  赵广见姜维已冲了出来,忙迎上前去,迫不及待地说:“大将军速速退往孔函谷,后面之追兵由我率军阻挡!”
  
  姜维也顾不上再说别的,急切地说:“如此一来,汝将被魏军包围。不如将这些兵马分成三股,我、汝与来参军各率一股,轮流在后掩护,轮流往孔函谷撤退。”
  
  “此法甚妙!”赵广急匆匆地说,“大将军与来参军速速退后整顿兵马,我先在此抵挡一阵!”
  
  “千万不可恋战。听到鼓响,立即领兵撤退!”姜维吩咐了赵广几句又姜复汉下令“此谷石块甚多,汝可带飞石军听候赵将军调遣。”
  
  “末将遵令!”赵广、姜复汉同应一声。
  
  赵广一挥手中的长枪,将手下的骑军由纵队变成横队,把通往孔函谷的大道堵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他依旧右手握枪,左手持剑,怒视着逐渐逼近的魏军……
  
  蜀军精骑在姜维、赵广和来忠的率领下,打打退退,退退打打,飞石军也轮番用石块飞击魏军。一段接一段,跳跃着全部退入了孔函谷。
  
  姜维、赵广、来忠和姜复汉并马立在孔函谷口,注视着西边拥上来的黑压压的魏兵。现在,他们左傍激浪翻滚的羌水,右靠连绵逶迤的高山,背后便是狭长的孔函谷,魏军已无法再对他们形成包围了,只能通过那条狭窄的通道向他们攻击。
  
  赵广面对着夕阳,坚定地说:“大将军,谷道狭窄,兵马再多也无用武之地,我率领五百精骑在此阻击魏军,大将军率领其余兵马赶快东撤。天黑之后,我再设法脱身,前去追赶大队人马。”
  
  从理智上说,姜维认为赵广的建议是唯一可行的好办法,只有如此,才能摆脱邓艾无休止的纠缠,使大军脱离危险;但从感情上讲,姜维实在舍不得把赵广留在这里孤军奋战,万一赵广有个三长两短,他不仅愧对赵云老将军的在天之灵,而且也使自己丧失了一条有力的臂膀。
  
  就在姜维的理智和感情相互矛盾而犹豫难决之时,魏军已经逐渐逼近了谷口。赵广急切地说:“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大将军应当机立断,切莫因我之安危而贻误军机!”
  
  “当今之计,也只好如此。望赵将军多多保重!”姜维终于痛下了决心。说着,他又心生一计,郑重地叮咛着赵广,“我在汝身后二里处,多堆放些柴草。汝率军退到那里时,可把柴草点燃,以此来阻挡追兵。切记,切记!”
  
  “末将谨遵大将军之命。请大将军速速离开此处!”赵广两眼紧盯着越来越近的魏兵,头也不回地说。
  
  姜维有些恋恋不舍地瞧了瞧赵广,然后一狠心,率领兵马向东撤去。
  
  赵广率领着仅剩的五百精骑和百余名飞石军,像一堵厚实的大坝,挡在孔函谷的西口,卡断了魏军的去路。晚霞的光辉映在赵广和那五百精骑的盔甲上,使他们遍体好似放着金光,犹如庙堂里的五百金身罗汉,显得威严而又悲壮。
  
  从西面拥来的魏兵,仿佛一股奔腾咆哮的洪水,顺着山涧倾泻过来,试图冲垮那堵挡在他们面前的大坝,夺路而出……洪水源源不断地冲击在大坝上,发出阵阵惊心动魄的轰鸣,留下一具具兵马的尸体……奔涌而来的洪水在孔函谷口越聚越多,冲击力也越来越强;横堵在谷口的大坝在洪水的猛烈冲击下,不断地塌陷,变得越来越薄;横躺竖卧的兵马尸体,像是淤积在大坝前的泥沙,在一层层地逐渐加厚……
  
  此时的赵广好似刚刚从红色的染缸里跳了出来,浑身上下浸满鲜血。父亲赵云留给他的那杆长枪已经挑弯,被他丢弃在了一旁。他只是挥动着那把青釭剑,对冲上来的魏兵横扫竖劈,斜砍前刺,剑锋掠过之处,血如泉涌,身首分离。而他所率领的五百精骑也已死伤大半,只有百余骑还在拼死搏斗。那堵用人体马躯聚成的大坝,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了,在魏兵汇成的洪水的冲击下,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崩溃。
  
  “复汉将军,双方混战,飞石军已无法施展,大将军身边要你照顾,汝可去追赶大将军,此处有我足忔。”
  
  几番争执,姜复汉怏怏带着仅剩数十人离开。
  
  赵广见天色已晚,正准备率领幸存下来的五六十骑兵马撤退之时,大坝终于崩溃了,幸存下来的几十骑蜀军兵马全被那汹涌的洪水吞没了!当赵广和他的亲兵从洪水中挣扎出来时,他和那匹白龙驹都已身负数十处伤,无法再行动了。他将手中的那把青釭剑交给亲兵,鼓起最后一点气力说:“把它交给大将军。快……快去点……点燃柴草……”说罢,气绝身亡,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名亲兵抹去脸上的泪水和血水,提着青釭剑,跳上战马,呜咽着打马而去……
  
  一场惨烈的战斗结束了,孔函谷口堆满了兵和马的尸体,汪着兵和马的热血,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邓艾带着邓忠、王颀、师纂、杨欣和田续,踏着兵马的尸体和鲜血,来到了赵广和白龙驹的尸体前。他默默地凝视着倒在血泊中的赵广,好久才感慨地说:“真乃将门虎子、英烈之后!姜维失去了一条臂膀,蜀军抽去了一根栋梁!”说罢,他抬起头来,望了望满天的星斗,毅然决毅地说,“命令全军,后退五里安营扎寨!”
  
  邓艾的这一决定,使他身边的几员战将大为不解,疑惑地问:“为何不去追杀姜维?”
  
  邓艾若有所思地说:“天色已晚,谷道险峻,若再追赶,必中姜维之埋伏。”
  
  邓艾的话音刚落,前方燃起了一片大火。熊熊的烈焰有好几丈高,像一堵高耸的火墙,把孔函谷封锁了起来。
  
  邓艾望着那堵浓烟滚滚、烈焰腾腾的火墙,长长地叹了口气……
  
  北边擂鼓般颤动,呐喊声大起。烟尘中,呼哨声里,数千头牦牛奔腾而来,牛背上的羌族武士挥刀舞枪冲入魏军队伍。魏军大乱,邓艾大惊,眼看着队伍被冲作两段。邓艾和数百名将士被隔在谷口,匍匐在山脚下。前面是向西冲杀的牦牛骑兵,背后是火光熊熊的孔函谷。魏军大部被牦牛军驱赶向西败退。
  
  羌水边,邓忠、师纂声嘶力竭地招呼败兵,遏制败逃局势,渐渐收容了几千人。呼哨声渐远。邓艾、田续等数百人衣甲不全、头盔不整,狼狈而来。
  
  邓艾:“弟兄们辛苦。是我未料到羌兵会来助姜维作战。罪责在我。”(向对伍拱手)
  
  邓忠:“父亲,这一退退了四十多里,阵亡两千余人,军器、辎重全丢失了。”
  
  邓艾:“就此扎营,休整两日。汝带三千骑……骑兵向北警戒,严防羌兵再来袭扰。师纂催督后军,赶快运辎重接应。”
  
  邓忠:“休整两日,姜维就走远了。”
  
  邓艾(长叹一声):“唉——,无法,只好如此。眼下全军疲惫不堪,士气受损,辎重全失,无论如何不可再战。”
  
  (画外音):这一场战斗来迟了,倘若羌兵早到半个时辰,则不仅赵广不会牺牲,也许会改变战争进程,改变蜀国命运。




  第二部汉中失守

  

  第九集出兵汉中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前回书说到姜维突破邓艾重重封锁追击,从沓中突围,回救汉中。而此时的钟会正率领十余万大军,直向汉中扑去。连绵巍峨的秦岭,将汉水流域和渭水流域的肥田沃野一分为二,形成南北相对的汉中盆地和关中平原。从关中入汉中,只有三条谷道可通行:东道为子午谷,谷长六百六十余里;中道为骆谷,谷长四百二十余里;西道为斜谷,谷长四百七十余里。当年蜀将魏延曾建议诸葛亮从汉中直出子午谷进取关中,被驳回,钟会的十余万大军正沿这三条谷杀向汉中!
  
  钟会的中军大寨就安扎在骆谷北口与渭水之间的开阔地带,北靠滔滔的渭水,南对巍巍的秦岭,四周还有好几座小营寨众星捧月般地紧紧护卫着它。中军大寨的寨门大开着,一匹匹各色战马,驮着各路将领,驰进跑出,一派大战在即的紧张和繁忙的景象。
  
  52、钟会中军大帐
  
  刚到未时,钟会在中军大帐开始点将。他威严而自信地端坐在主位之上,扫视了一下两旁站立的各路战将,声色俱厉地说:“会奉司马大将军之命,率军伐蜀,各项准备已经就绪,各路兵马正整装待发,现特将各位将军召至中军大帐,共议伐蜀之事。”
  
  “末将任凭镇西将军调遣,不敢违抗将令!”各路战将神情严峻,异口同声地说,雄壮浑厚的声音震得中军大帐微微颤抖。
  
  钟会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我军兵进汉中,从子午谷、骆谷与斜谷三路并进。此三条谷道,在关中虽东西相距五百来里,但却如车辐之聚于车毂,会聚在汉中。汉中自姜维实行‘敛兵聚谷’之防御策略以来,三条谷道南口所设之诸围守均已罢撤,蜀军退守汉城与乐城。故而,我三路兵马皆可长驱直入,指日便可会师于汉中,饮马汉水。望各位将军同心同德,率领本部兵马,披荆斩棘,昼夜兼程,尽快穿越谷道,到达汉中。”
  
  “末将遵命!”中军大帐被几十员战将雄浑的应声震得嗡嗡直响。
  
  钟会极力抑制住亢奋的心情,冷峻地说:“荀恺、李辅何在?”
  
  “末将在!”护军荀恺和前将军李辅应声出列,向钟会躬身使礼,等候着将令。
  
  【字幕】护军荀恺
  
  【字幕】前将军李辅
  
  钟会把这两员战将上下打量了一遍,一字一顿地说:“汝二人统率两万兵马,从子午谷兵进汉中。到达后,汝二人各统兵一万,火速奔赴汉城与乐城。汉城守将蒋斌、乐城守将王含仅各领兵五千守城,无力与我军对阵,只能据城死守。汝二人能攻取则攻取之,难以攻取则围困之,不得使蒋、王二人引兵西逃,退守阳平关。违者军法处置!”
  
  “末将遵命!”荀恺和李辅响亮地说,退立一旁。
  
  “护军胡烈何在?”钟会再次点将。
  
  “末将在!”胡烈斗志旺盛地出列待命。
  
  【字幕】护军胡烈
  
  钟会两眼紧盯着胡烈,不容置疑地说:“汝统率三万兵马,由斜谷进发,直捣阳平关。阳平关守将傅佥、副将蒋舒统兵一万在此驻守。此关乃蜀中之门户,为我大军入蜀必经之处,非夺取不可。汝兵临关下之后,立即挥兵不分昼夜轮番攻关,要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此关夺取过来。我也将率大军随后抵达关下,援汝攻夺此关。”
  
  胡烈昂首挺立,斩钉截铁地说:“末将遵命,誓死夺取阳平关!”说罢,雄赳赳地退立一旁。
  
  “牙门将许仪、平寇将军庞会。”钟会提高了声音说。
  
  “末将在!”随着一声炸雷般的回答,两位身材魁梧、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须的中年将领,站立在大帐的中央。
  
  字幕“虎痴”许褚之子牙门将许仪
  
  字幕庞德之子平寇将军庞会
  
  钟会瞅着这位像是半截子铁塔似的许仪,心中暗自称赞,可脸上却依然冷冰冰的,不动声色地说:“汝二人为中军正副前锋,率领一万精壮兵士,从骆谷进发,沿途排石开路,遇水架桥,填平谷道,清除障碍,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许仪、庞会应声说,“若有差错,末将甘愿受军法处置!”
  
  钟会调兵遣将已毕,又扫视了一下左右站立的几十员战将,严厉地命令道:“诸位将军今日便各回本部,明日歇息一天,后日四更造饭,五更出发。请告谕全军将士:兵贵神速,军法无情。若有畏缩不前者,斩!若有贻误战机者,斩!若有坏我军纪者,斩!若有不听调遣者,斩!若有泄漏军情者,斩!”
  
  众鱼贯而出,分赴各营。
  
  中军帐外。许仪同庞会交谈。
  
  许仪:“庞将军,请多照应。”
  
  庞会:“庞某赖将军虎威,得附骥后。理当竭尽全力,助许将军为全军开辟通途。只是,庞某还请许将军谅解:今后,凡修路架桥,排石砍树之役,庞某必不遗余力,不甘人后。然若遇蜀军拦路,须拼力冲杀之事,庞某当适当退避,还请许将军谅解。(钟会走至帐门,闻言止步,躲在帘后偷听。)
  
  许仪(大惑不解):“为将者,当以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为幸。今逢大战,而将军却欲退让避战,难道庞将军是怯懦怕死之人不成?”
  
  庞会:“许将军误会了,庞某绝非怯懦怕死之人,实为留此有用之身,以报大仇矣。建安二十四年,关羽水淹七军,先父被其杀害于樊城郊外。此深仇大恨,刻骨铭心,会无日不思报也,但恨蜀地山高水险,势不能及。今大都督发大军伐蜀,实乃千载难逢之机会。庞某必欲进成都,亲手将关氏满门斩尽杀绝,方消我心头之大恨。”
  
  徐仪(正色):“汝言差矣。昔日,天下三分之势已成,关君侯与令尊两军对垒、阵前交锋,皆各为其主;强者胜,弱者负,乃天理也。令尊被擒,义不屈节,杀身成仁,乃英雄也。关君侯智勇盖世,力破强敌,威震华夏,亦英雄也。况关君侯德义之名播于四海,天下咸服,我太祖武皇帝亦敬畏有加,其生也,屡欲致于麾下,以未得之而深以为憾;其归神也,太祖为之水米难下,罢朝痛悼,至追赠荆王,礼葬其首于洛阳,并亲为执幡招魂。太祖武皇帝如此敬重关君侯,汝何人也,竟敢以私仇记恨,悖逆太祖盛意。”(钟会注意听)
  
  庞会(怒):“许仪休得大言,庞某报仇之心坚如铁石。休道魏武帝敬畏关氏,,即便天帝敬畏之,吾亦无顾忌。况天道有变,魏祚已将终矣,大都督之威权大过于昔日之魏武,天命恐有所归矣。吾只知以司马大都督为尊,何人敢阻我耶?”
  
  许仪(大怒):“大胆庞会,竟敢奢谈天命。我大魏自太祖开基业,世祖受汉禅以来,已历四十余年,虽有奸佞误国,逆贼专权,然天道不可违,纲常不可逆。群小岂敢篡逆?只要有许仪在,必阻尔等胡为。敢助篡逆,我必斩汝头。”(钟会有喜色)
  
  庞会:“好,走着瞧。”(转身出营)
  
  许仪拔剑,一只手帮其收剑入鞘。视之乃钟会。
  
  许仪:“镇西将军,庞会……”。钟会拍许仪肩:“知道了,许将军好自为之。”二人背过身去,边走边交谈。
  
  53、景元四年(公元263年)的秋天,骆谷。
  
  随着钟会的一声令下,十几万魏军兵马塞满了子午谷、骆谷和斜谷这三条狭窄的谷道,再次将秦岭从沉睡中惊醒了过来。
  
  魏、蜀两国的长期对峙,使这三条谷道已有好些年断绝了行人和车马,那些曾被人类用脚掌、马蹄和车轮驱赶出谷道的野草,便趁机卷土重来,占据了谷道中原本属于它们的地盘,用它们高矮不等、粗细不一的枝叶,将谷道密密匝匝地封锁了起来。大概它们不满于人类的再次侵犯,顽强地进行着抵抗,用它们的枝叶去绊入侵者的脚掌和马蹄。那些有半人多高、密不透风的野草,给魏军带来了不少麻烦,不时有人马被绊倒,堵塞住谷道,大队兵马只好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为了能在限定的时间内到达预定的地点,魏军的各路将领不得不令兵士用对付敌人的大刀,去砍割那些不甘示弱的野草,一拨兵士砍割累了,再换一拨兵士接着去砍割,一刻不停……
  
  庞会带领士兵砍割野草,挥汗如雨;
  
  许仪带领部分士兵架桥,:在溪流上搭设圆木,并用藤条将用作桥面的圆木捆扎起来。许仪在一座小桥上走动、跺脚。许仪手指左前方,一队士兵顺其方向而去,一队士兵由此方向扛圆木、树枝而来,许仪带兵向前,又一道溪流,许仪指挥士兵挖两岸基础,安放圆木,捆扎。又一桥成。
  
  庞会走过小桥,抬头张望,手握刀柄。
  
  刀刃插入圆木间,挑,藤条断,圆木松动。
  
  兵士们挥汗如雨,疲乏至极,怨声不绝。许仪、庞会巡视督促,对一些胆敢偷懒的兵士大加斥责,甚至不惜挥起马鞭子去抽打。劳作仍如前。
  
  当许仪和他所率领的兵士,艰难地走出骆谷南口时,已是衣衫褴褛,伤痕道道,疲惫不堪。就连体壮如牛、从来不知累为何物的许仪,走起路来也有些摇摇晃晃、东倒西歪了!
  
  许仪望着那一群群躺在地上呻唤的兵士,心中真有些不是滋味,真想让他们多躺上一会。然而,慈不掌兵,他身为统兵将领,深知此刻还不是歇息的时候。于是,他又狠了狠心,强令兵士从地上爬起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安营扎寨……当一切都已就绪之后,他才十分艰难地跨上战马,带着两名亲兵,重新进入骆谷,去迎接钟会。
  
  54、骆谷桥(日)
  
  钟会坐在战马上踌躇满志的行进在谷道。就在他坐在战马上想入非非之际,忽然头顶上传来一阵隆隆的响声,好似一个惊雷从天空滚过,把他从遐想中惊醒。他惊讶地仰面望去,不禁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知是何缘故,有几块斗大的石头,正从谷道旁陡立的峭壁上飞快地往下滚动,朝着他砸了下来!他大惊失色,赶紧狠抽了一鞭胯下的战马,企图在那些大石块落下来之前,闯过这片危险区。他的那匹战马疼痛难忍,腾空而起,向前一蹿,但却突然马失前蹄,猛地往前一栽。还没容他反应过来,他已从马背上甩出了两丈多远,重重地摔在湍急的溪流之中,溅起一片水花。而就在那水花四溅的一刹那,有一块斗大的石头正巧砸在了他的那匹战马背上,战马哀鸣了一声,倒了下去,当场毙命。
  
  这一从天而降的横祸,把不少正在向前行进的将士吓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迅速往后退去,同后面拥上来的将士挤成了一团。有几匹烈性的战马,经受不住这种惊吓,狂奔乱跳;其中有一匹受惊的战马,疯狂地从钟会的身边蹿了过去,碗口大的马蹄,几乎踏在了钟会的脑袋上……正在有秩序行进的魏军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人挤人,马碰马,人马相撞,将士的惊叫声与战马的嘶鸣声响成一片,把这条狭窄的山谷震得呜呜直响。
  
  好大一会儿,谷道里的人叫马鸣才逐渐低落下去,乱哄哄的队伍才慢慢地恢复了平静。钟会被他的亲兵从湍急的溪流中扶起,惊魂未定地睁开双眼,默默地注视着自己那匹几乎被拦腰砸成两截的战马:好玄啊!他若不是从马背上被甩了出去,背定已被砸成了肉泥!
  
  钟会擦去满脸的水珠,稳了稳心神,一步步地向着那匹代他而死的战马走去。惊恐已经过去,钟会恢复了理智,一个疑问出现在他的心头:奇怪!那匹战马是久经战阵的宝马良驹,曾两度随他出征淮南,不仅跑起来又快又稳,而且从未有过失蹄,可今天为何却如此反常?
  
  带着这个疑问,钟会缓慢地来到他的那匹战马跟前,弯下腰去仔细一瞧,疑问顿时消失了。原来并不是马失前蹄,而是它蹄下的桥有毛病:那座桥面是由一根根的圆木拼成的,上面铺了一层土;因为架桥时没将圆木捆扎牢固,马蹄下踏时被紧紧地夹在了两根圆木中间,所以……
  
  钟会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只仍被紧紧夹在两根圆木中间的马前蹄,良久没有说话,只是脸上像是雷阵雨前的天空,翻卷着片片乌云,似乎一声雷鸣一道电闪,便会大雨倾盆。
  
  就在这时,许仪纵马来到了这里。刚才谷道里的那一阵子马嘶人喊之声,使正在马上打盹的许仪大为吃惊,还以为是中军遭到了敌人的袭击,困倦一下子全被吓飞了。他立即马上加鞭,奔驰而来。
  
  许仪见钟会像只落汤鸡似的,浑身往下淌着水,一声不吭地站在一匹死马前发呆。他赶紧飞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钟会身旁,躬身施礼,愧疚地说:“末将迎接来迟,让镇西将军受惊矣,望恕罪!”
  
  不晓得是钟会真的没有听到许仪的话,还是他故意装作没有听到,身不动,头不抬,两眼依旧盯着那两只夹在圆木中的马蹄,默不作声,只是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了,呼吸较之先前更为粗重了。
  
  许仪在钟会面前碰了壁,转过身去小声地问着钟会的亲兵:“刚才发生了何事?”
  
  那亲兵白了许仪一眼,爱理不理地说:“自己看去!”
  
  许仪又碰了一鼻子灰,来到那匹死马跟前,弯下腰去,定睛一瞧,心里一下子全明白了,额头上猛然间渗出了许多冷汗。他连忙跪倒在钟会面前,沉痛地说:“是末将失职,让镇西将军受此惊吓……”
  
  “失职?汝岂止仅仅是失职!”钟会忽地扭过头来,瞪大双眼,将两道犀利的目光从死马的身上转移到许仪的身上,气呼呼地说,“惊吓?我岂止仅仅是受到惊吓!庞会何在?”
  
  庞会快马跑来,下马,跪地。
  
  “末将有罪,使镇西将军险遭不测。”许仪从钟会的话语中听出了事态的严重,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胆怯地说,“末将甘愿受罚。”
  
  “受罚?汝说得何等轻松!”钟会的目光像两把寒光闪闪的利剑,脸色变得好似谷道两旁那黛青色的石壁,厉声问,“尔等身为中军前锋,身负何种职责?”
  
  “排石开路,遇水架桥……”许仪、庞会如实地回答。
  
  “此路为何路?此桥为何桥?”钟会再次提高声音说,“汝二人违抗军令,玩忽职守,该当何罪?”
  
  “按军法当斩首示众。”庞会朗声回答。
  
  钟会一震,意味深长地看着庞会。转向许仪,口气大变:“许仪,尔乃太祖亲信侍卫许褚将军之子,心怀忠义,诚实可靠。然既担重任,就应尽职尽责,军令已违,法不轻恕。来人!(二武士出列拱手。)将许仪监押起来。”
  
  许仪自行摘下头盔,解去佩剑,跟武士往后去。
  
  钟会(转向庞会):“庞会!汝该当何罪?”
  
  庞会(伏地叩头):“将军容禀:末将负责排石刈草,许将军亲自领人伐木架桥。末将有罪,末将做事不细、协助不力。然末将尚有大仇未报,望将军怜悯,留此贱躯,待入蜀复仇后,愿以此微命伏阙领罪。”
  
  钟会:“巧言狡辩。汝一心想报私仇,故而对公事不能尽职尽责。这就是大罪。(庞会磕头不已)昔日关君侯擒斩汝父,既非私心相斗,亦非阴谋构陷,乃魏蜀两国交战,堂堂正正对阵,况关君侯乃太祖武皇帝最为爱重之人,何仇之有?今我率仁义之师,伐有罪之国。入蜀之后必效汉高祖约法三章,以安民保境。岂容汝鼠辈滥杀无辜耶?来人,将庞会斩首示众。”
  
  钟会的这一道将令,把那些随中军行动的将领唬得面色如土,呼啦一下子全跪倒在钟会的面前,纷纷为庞会求情告免:
  
  “我军尚未与敌交战,便先斩大将,于军不利,望将军三思!”
  
  “庞会乃骁勇之将,将军可让他带罪立功,阵前杀敌,将功折罪!”
  
  “庞会乃名将之后,太祖武皇帝曾甚器重乃父。请将军怜之,免其死罪,处以重罚!”
  
  “诸位请起。”钟会扫视着跪在面前的众将,稍作思索,缓缓曰:“念汝父为国捐躯之功,看众将之面,暂且饶汝死罪。重打四十军棍,监押在后营,待卫军司到后再依法处置。”
  
  二武士解庞会佩刀,摘其头盔,押往后队。众拭汗,告退。
  
  钟会信步走上将台,背手眺望远处。
  
  (画外音):自从率领大军离开洛阳之后,钟会的心理已经发生重大变化:过去,对司马昭,于公开场合称“大都督”;而私下里则称“主公”,俨然司马氏死党;而今,在军中,改称司马昭的职务“大都督”,强调后者乃曹魏臣子的身份。(闪回:第一集司马府饮宴场面:钟会当众吹捧司马昭,钟会同司马昭密谈。)过去,钟会曾当众直呼“曹操”,进谗言杀害同曹氏集团有牵连的嵇康;而现在则尊称“太祖武皇帝”,还对忠于曹魏的许仪关爱有加(闪回:钟会称:“晋公雄才大略,威震四海,绝不会重蹈曹操覆辙”;钟会向司马昭构陷嵇康;嵇康被杀;钟会斥庞会;钟会拍许仪肩,边走边谈)。过去,钟会力主伐蜀,为司马氏奠基;现在,则强调:伐无道,解民倒悬,要效刘邦约法三章,保境安民(闪回:钟会斥庞会,“约法三章,保境安民,岂容汝鼠辈滥杀无辜”)。这些变化,昭示了钟会掌握兵权之后,日渐萌生的野心。
  
  钟会走下将台,向中军帐走去。




  第十集钟会谒陵

  
  55、定军山诸葛亮庙(日)
  
  【画外音】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曹操属下的大将夏侯渊与刘备属下的大将黄忠,为争夺定军山展开了一场血战,黄忠刀劈夏侯渊,占领了定军山。
  
  【字幕】定军山陕西省勉县西南
  
  (闪回):黄忠斩夏侯渊(《三国演义》场面)诸葛亮坐四轮车,在督军台上,手摇羽扇,台下兵士,演习阵法。
  
  诸葛亮灵柩运抵此地,后主扶灵痛哭。墓塚,陵园。定军山的西北山脚下,冈峦起伏、山环水绕、古木参天,这里安葬着蜀国的丞相诸葛亮。在墓冢的周围,种植着五十四棵柏树,象征着诸葛亮享年五十四岁。
  
  钟会轻装简从,在陵园门外下马。
  
  (画外音):他为何要来这里?是为了祭奠这位伟人,还是为了向蜀国示威?是为了怀古还是为了寻幽?这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当钟会昂首挺胸地向陵园的大门走去时,脸上的神情骄傲而自豪,脚下的步伐坚定而有力,完全是一副征服者去巡视他的新领地的姿态,
  
  (钟会自语):先生虽然名扬四海,誉满九州,但功业也不过如此;虽然帮助刘备取得了两川,建立了蜀国,但终不过是偏处一隅;虽数次兴兵北伐,却无所建树,最终客死异乡。而今我兵不血刃,竟占据了东川汉中之地,而不久还要扫平巴蜀;先生苦心经营了多年之蜀国,现已成为我囊中之物,唾手可取……两相比较,不知诸葛先生汗颜否?
  
  当钟会轻轻地甩荡着手中的马鞭,志得意满地走进大殿,面对着大殿正中的神台时,不由得一下子愣住了。在神台之上,供奉着一尊诸葛亮的泥塑坐像。他头戴纶巾,手持羽扇,身披金色鹤氅,神采飞扬,气质儒雅,栩栩如生,似乎随时都会飘然而下,与观瞻者谈笑。左关兴右张苞,一持刀一握矛,均怒目而视。
  
  钟会久久地凝视着诸葛亮的塑像,手中悠荡着的马鞭慢慢地不动了,像根木棍似的低垂着;脸上的得意之色渐渐地消失了,被一种肃然起敬的神情所代替。面对着诸葛亮的塑像,他突然感到自惭形秽。更为重要的是,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诸葛亮的纶巾中,好像包裹着无穷的才学;诸葛亮的羽扇上,仿佛凝聚着无尽的智谋;诸葛亮的鹤氅里,似乎隐藏着百万雄兵;只要诸葛亮正正纶巾,摇摇羽扇,抖抖鹤氅,便会将敌手置之于死地……
  
  钟会默默地仰望着诸葛亮的塑像,眼前不断地晃动着一幅幅的画面:
  
  【叠影】在南阳隆中的一座茅草房里,诸葛亮轻摇着羽扇,侃侃而谈,为刘备制定出三分天下的战略大计;在赤壁之下,诸葛亮挥动着羽扇,扇起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火,将曹操的无数只战船化为灰烬,把曹军烧得溃不成军;在南中的夷蛮之地,诸葛亮摇动着羽扇,七擒七纵当地的首领孟获,平定了南中的叛乱……
  
  钟会目不转睛地盯着诸葛亮的塑像,忽然觉得神台上的诸葛亮好像复活了,正抬起右手,将那把令对手望而丧胆的羽扇向他扇过来。他的心紧缩成一团,连打了几个寒噤,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揩去额头上的冷汗,稳定住剧烈的心跳,向诸葛亮的塑像深施一礼,低声地说:“诸葛丞相在上,晚辈钟会特来祭奠。前辈当年为复兴汉室,数次率军北伐,只因汉祚已尽,天命难违,前辈壮志难酬,长眠于此。今蜀主刘禅昏庸无能,奸佞得宠,忠信见疑,蜀国衰败之势已不可挽回,晚辈奉命率军伐蜀,实乃天意。前辈当年率军北伐,晚辈今日率军西征,皆是各为其主,并非私人之争,望前辈鉴谅!前辈之学识、智谋、才干,皆高于曹丕,倘若借刘备白帝城托孤时之遗言,自立为王,巴蜀便会是另一番景象,先辈也不至于长眠于这个偏远之山坳中。是耶非耶?前辈自忖之!”
  
  钟会说罢,又向诸葛亮的塑像深施一礼,然后才缓缓地退出大殿,低垂着脑袋离开了诸葛亮的陵园。他离去时的那副神态,与到来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走出了好远,他才抬起头来,吩咐身边的亲兵:“传令:凡我军将士,一律不得进入陵园,也不得在陵园周围放牧战马,砍柴割草,以免惊扰先生英灵。违令者严惩不贷!”
  
  56、汉城
  
  蜀军守将蒋斌,正站在城墙之上的垛口间,遥望着定军山下的诸葛亮陵园,默默地祈祷着:“诸葛丞相,魏军现已兵临城下,将我汉城团团围住。末将虽然不才,但定尽心报国,誓与汉城共存亡。愿丞相在天之灵,保佑我守卫汉城之将士!待汉城解围之后,末将定再去陵园,隆重祭奠丞相!”
  
  【字幕】蒋斌护军将军蜀汉大司马蒋琬之子
  
  汉城位于汉水的南岸、沔阳城的东南方、定军山的东北方,与沔阳城和定军山形成了一个“品”字形。
  
  城外,魏兵密密麻麻,帐篷星罗棋布。蒋斌带领着副将和偏将,沿着城墙巡视了一圈,已大约估算出围城的魏军兵马有多少。针对敌军的情况,蒋斌重新调配了兵力:
  
  【推出】蒋斌部署守城兵力。蒋斌(指二偏将):“汝二人各率五百步兵,驻防北城墙和东城墙,监视汉水以北、容裘溪以东的敌军;敌军若胆敢渡水攻城,则待其半渡而用箭弩射杀之。”(指另二名将领)汝二人各带一千步兵,守备南城西城,多备箭弩和檑木滚石,听我指挥,准备迎头痛击攻城的魏军。(指副将)汝带领余下的两千兵士,在城中歇息待命,随时准备增援。”
  
  一切部署停当之后,蒋斌来到了汉城西门的城楼之上,遥望着定军山下的诸葛亮陵园,默默地祈祷着……
  
  蒋斌刚刚祈祷完毕,便发现城下的魏军开始运动了。他一面命令守城的兵士各归本位,拈弓搭箭,作好发射的准备;一面俯身在城墙的垛口间,睁大眼睛,密切地注视着魏军的动向。
  
  当魏军的兵马运动到距城墙二百步左右的时候,忽然停止了前进。随之,几匹战马从魏军阵中缓缓走出。在马队的前面,有一个手持盾牌的魏兵,边向城门靠近边大声呼喊:“守城之蜀军兄弟切勿放箭!我军之荀将军有请贵军守将答话。”
  
  蒋斌仔细地打量着那个只是手持盾牌并未携带刀枪的魏兵,明白了其用意和目的,一面命令已箭在弦上的兵士先勿放箭,一边吩咐他的亲兵向城下喊话:“城下之魏兵听着,我军守将有令:贵军将领可带四名亲兵到城下答话,我军绝不放箭。但大队人马不得再前进一步,否则,我军将万箭齐发!”
  
  双方喊话已毕,魏军中一员盔明甲亮、手持盾牌的将领,带着四名亦各持盾牌的亲兵,催马向城下走来,在距城门三四十步的地方勒住战马,警惕地仰望着城楼。那四名亲兵更是神色紧张,小心谨慎地护卫着那员将领,随时准备挺身而出,用盾牌或肉体遮挡城上飞下的箭矢。
  
  蒋斌先是让副将紧紧地盯着魏军的大队人马,以防万一,然后才向城下的魏军将领高声说:“我乃护军将军蒋斌。来将何人?请通上姓名。”
  
  “我乃护军荀恺,久闻蒋护军之大名,今日特来相见。”荀恺把盾牌挂在马鞍上,朝蒋斌拱着手说。
  
  “荀将军不必多礼。”蒋斌也朝城下的荀恺拱着手说,“两国交兵,当以刀枪剑戟相见,何必来此虚套?”
  
  “蒋护军乃饱学之士、智勇之将,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蜀主刘禅乃昏庸之君,宠奸疑忠,骄奢淫逸,一味追求享乐,长期不理朝政,使天府之国百业凋敝,巴蜀之百万黎民如牛负重,忠臣良将避祸异地,利禄小人如蝇聚尸。此等昏君,保他何益!今我司马大都督挥仁义之师,伐无道之君,大军所向披靡,不日将会师成都。区区汉城,实乃汪洋中之小小孤岛,岂能经得住我军巨浪之冲击!望蒋护军审时度势,弃暗投明,以图晋爵封侯,免得城破之时,玉石俱碎,悔之晚矣!”
  
  “荀将军欲为乃舅司马昭作说客耶?”蒋斌听罢,冷笑了几声,义正词严地说,“曹氏一族,乃乱世之奸雄,窃国之大盗,废君篡位,十恶不赦。此乃旧事,不必细说。将军外祖司马氏一家,与曹氏乃是一丘之貉,先是同流合污,助纣为虐,为曹氏之走狗与帮凶;继而步曹氏之后尘,独揽朝政,专横跋扈,屡次发动政变,直至废君弑君,久欲取曹魏而代之,其不轨之心,路人皆知,何需我多言。今又冒天下之大不韪,兴兵犯我边境,实乃自投罗网。我军将士,同仇敌忾,严阵以待,拒险而守,汝军纵然身有双翅,也难以飞过重重雄关险隘。汉城虽是弹丸之地,但却地势险要,城墙坚固,兵精粮足,纵有十万之兵,也奈何不得!待到汝军粮尽草绝、兵马疲惫之日,便是玩火自焚之时……”
  
  荀恺见蒋斌竟然辱骂他的外公司马懿与两位舅父司马师和司马昭,心中极为恼火,可考虑到自己尚处在守城兵士箭弩的射程之内,不好发火,只得忍怒说:“我念蒋护军乃名门之后,不忍猝然攻城,使汝身败名裂,故而前来晓以利弊。望汝迷途知返,以免到时追悔莫及!”
  
  “我蒋氏一门,世受皇恩,必当以身相报,岂能被汝花言巧语所迷惑!蒋某宁肯玉碎,不愿瓦全!汝可速速退去,驱兵前来攻城。若再多言,休怪我箭弩无情!”蒋斌说到这里,突然提高了声音,威严地命令道,“弓弩手,拉弓搭箭!”
  
  荀恺见蒋斌已经下了逐客令,不敢再多停留,赶紧手持盾牌,护住身子,拨马往回跑去。他的那四名亲兵也调转马头,簇拥着他的那匹战马飞奔而回。
  
  蒋斌在城楼上放声大笑,高声说:“荀将军,休要如此慌张。我有言在先,只要汝军不动,我绝不会向汝放箭!”
  
  荀恺飞马跑回军中,又恼又羞,怒气冲冲地说:“这蒋斌真乃顽固不化之徒,不给他些颜色瞧瞧,谅他也不知我军之厉害!传令:全军立即作好攻城准备,听到鼓响,马上从南面与西面两个方向同时进攻!有畏缩不前者,当场斩首;抢先登城者,官升二级,赏黄金十两!”
  
  荀恺一声令下,魏军立即行动了起来,汉城之下,人潮滚动,好似一锅开了的水。
  
  蒋斌转移到西南角的城头之上,认真地观察着南、西两面魏军运动的方向,脸色冷峻地说:“传令:南面、西面守城之兵士,立即箭搭弦,矢上弩,檑木滚石架在垛口,见我手中红旗摇动,立即施放箭矢,推掷檑木滚石!”
  
  随着蒋斌的一道命令,守城的兵士马上紧张地准备起来,弓弩手搭箭上矢,其他兵士搬运檑木滚石。
  
  忽然,城下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鼓声。伴着鼓声,万名魏兵持着盾牌,拿着刀枪,抬着长梯,同时从南面与西面两个方向,朝着汉城拥来。催战的鼓声和兵士的呐喊声响彻云天。
  
  面对着潮水般拥来的魏兵,蒋斌紧握着手中的那面红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百五十步,一百步……攻城的魏兵组成的人潮越滚越近,连魏兵的眉目都已隐约可见了。蒋斌仍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不肯摇动手中的那面红旗。
  
  八十步,七十步……魏兵的呐喊声已震得城墙嗡嗡直响,魏兵的鼻嘴眉目已清晰可见。守城的兵士都屏住呼吸,焦急地望着城西南角,等待着蒋斌摇动起手中的那面红旗。
  
  六十步,五十步……当攻城的魏兵离城墙还有四五十步远的时候,蒋斌突然举起手中的那面红旗,左右摇晃起来。
  
  就在红旗摇动的一刹那,城上的垛口间猛然出现了许多守城的兵士。随着一阵滚雷般的呐喊,箭如飞蝗,矢似急雨,带着嗖嗖的响声,从城墙上倾泻下来,直射攻城的魏兵。噼噼啪啪,密集的箭矢好似暴雨落在了芭蕉林中,无情地射插在魏兵的盾牌上、铠甲上和肉体上。尽管攻城的魏兵都有盾牌防身,但由于箭矢的密度太大,防不胜防,躲不胜躲,不少魏兵被箭矢射中,有的当场毙命,有的身负重伤,惊叫声和呻吟声逐渐取代了呐喊声……
  
  急风暴雨般的乱箭还没有停息,又有无数块斗大的石头和许多根粗长的圆木,从城墙上被推了下来,挟带着轰隆隆的响声,朝着攻城的魏兵滚压过去。汉城本建在一座山丘之上,城墙脚下就是一段山坡。檑木滚石顺着山坡往下滚动,越滚越快,最后竟然连蹦带跳,朝着魏兵碾砸过去。对于城上射下的箭矢,魏兵尚可用盾牌遮挡,而对于飞快碾砸过来的檑木滚石,盾牌就变得毫无作用了。处在前排的魏兵首当其冲,一些人被碾砸而死,不少人被碾砸得腿断臂折……
  
  到了这时,那些攻城的魏兵已把荀恺的将令丢在了脑后,一窝蜂似的往后退去。荀恺见状,也只好下令停止擂鼓,鸣金收兵。魏兵像退潮的海水,迅速向后滚动,想尽快地逃离那个死亡地带,返回安全地区。
  
  还不到半个时辰,魏军的第一次攻城就被打退了。汉城之下,犹如一片退潮后的海滩,显得开阔而空旷,而那一具具魏兵的尸体,则仿佛潮水遗留下的贝壳和海螺,密密麻麻地散布在沙滩之上。
  
  蒋斌望着城下那一大片魏兵的尸体,冷冷一笑,严肃地吩咐身边的亲兵:“传令:让城内那些歇息待命之兵士上城墙防守,替换现在城墙上之兵士回营用饭歇息。”
  
  汉城上下攻守兵士的呐喊声和擂鼓声,惊动了刚刚走出了诸葛亮陵园的钟会。他思索了一下,对亲兵说:“荀将军正在率军攻打汉城,尔等随我前去观战。”说罢,飞身上马,向着汉城驰去。几名亲兵也扬鞭纵马,紧随其后。
  
  57、荀恺大营(日)
  
  当钟会来到荀恺的大营时,魏兵已经败退回营。荀恺听说钟会来到,吓了一跳:倘若钟会怪他出师不利,有损军威,将他斩首示众,理由充分;尽管他是司马昭的外甥,可钟会若来个先斩后奏,就是舅舅知道了也没有理由责备钟会……
  
  荀恺越想越怕,心虚胆怯地把钟会迎接进大帐,一边偷觑着钟会的脸色,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应付。
  
  钟会落座之后,瞅了荀恺一眼,心平气和地问:“荀将军,方才攻打汉城,胜负如何?”
  
  虽然钟会的脸色十分平静,声音也十分缓和,但荀恺却好似当头挨了一棒,脑袋嗡嗡直响,两眼金花乱飞,扑通一声跪倒在钟会面前,哆哆嗦嗦地说:“末将无能,出师不利……”
  
  “起来回话。”钟会伸手将荀恺扶起,仍旧平心静气地问,“我军伤亡如何?”
  
  荀恺心中像在擂鼓,怦怦怦地狂跳不止,耷拉着脑袋结结巴巴地回答:“伤……伤一千有余,亡……亡近千人……”
  
  “噢--”钟会沉吟了一下,依旧慢条斯理地说:“在骆谷北口点将时,我是如何下令?”
  
  荀恺见钟会既没生气,也没发火,剧烈的心跳有所缓慢,如实地回答:“能攻取则攻取之,难以攻取则围困之,不得使其引兵西逃。”
  
  “如今看来,汉城一时是难以攻取。”钟会停顿了一下,口气由平静变为严厉,“汝要整顿兵马,将汉城牢牢围困住,务必不可让蒋斌突围出去,引兵西归。否则,军法处置!”
  
  荀恺终于渡过这道难关,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坚决地说:“末将定把汉城牢牢围困住,绝不让蜀军一兵一卒突围出去,以求将功赎罪!”
  
  钟会下达完命令,口气又由严厉变为平静,微笑着问荀恺:“汝何罪之有?”
  
  荀恺得了便宜卖乖,故作认真地回答:“末将无能,损兵折将,岂不为罪!”
  
  “此乃我预料中事,非汝无能也。”钟会不以为然地瞧了荀恺一眼,有些得意地说,“故而我在骆谷北口点将时,并未要汝非攻取汉城不可,而是……”
  
  “镇西将军真是料事如神,这汉城确实非同一般,易守难攻。”荀恺给钟会赔着笑脸,半讨好半疑惑地问,“镇西将军并未到过汉城,何以料定此城难以攻取?”
  
  “为将者,既要知己,也要知彼,方能克敌制胜。”钟会矜持地一笑,半卖弄半炫耀地说,“我虽未到过汉城,但知此城是诸葛亮所修筑。诸葛亮乃何许人也?岂能耗费人力与物力,去修筑一座容易攻破之城?故而,我料定此城必然易守难攻。再者,此城之守将蒋斌,也是蜀军中为数不多之良将,通晓兵法,治军有方,岂可等闲视之。故而,我判定此城难以攻取。”
  
  一提到蒋斌,荀恺就不由得愤恨难忍,咬牙切齿地说:“这蒋斌实在是太狂妄!待灭了蜀国之后,镇西将军多拨些兵马给末将。末将定要攻破此城,斩杀蒋斌,以雪今日之耻!”
  
  “荀将军此言差矣!”钟会连连摇头,深思熟虑地说,“用兵之道,应以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此次伐蜀,必胜无疑。然而灭蜀之后,大军不能久留巴蜀,若不使蜀国军民心悦诚服,待我大军东归之后,其必然会反叛,难道我军要反复征讨不成?在蜀国朝野与军民中,姜维、诸葛瞻与蒋斌颇具威望,只要此三人能归顺我国,我大军撤回中原之后,巴蜀便不会反叛。此乃一劳永逸之计。当年诸葛亮南征平叛,将孟获七擒七纵,其用意便在于此。”
  
  荀恺一心想报今日攻城大败之仇,给自己和舅父司马昭挽回些面子,便劝说钟会:“镇西将军有所不知,这蒋斌并非孟获。他家世受蜀国重恩,决意以身殉国,绝不会归顺。若不除掉蒋斌,必然留下后患。末将以为:斩草必除根,不除根他日必为其所累。”
  
  “荀将军此言又差矣!”钟会仍旧连连摇头,不厌其烦地说,“如今我军尚未入蜀,胜负还未见分晓,蒋斌自恃城墙坚固,兵精粮足,岂肯归顺?待到成都不保、蜀国灭亡之后,他心中之希望破灭,城内之粮草断绝,守城之将士变心,他走投无路,便会归顺。荀将军不必多虑,只要将汉城牢牢围困,便是大功一件。其他事体,我自会酌情处置。”
  
  荀恺见钟会主意已定,不好再说什么,就违心地说:“末将遵命。”
  
  钟会明知荀恺言不由衷,但鉴于此人是司马昭的外甥,也不便加以为难,只好将此事暂时放在一边,微笑着对荀恺说,“我要给蒋斌修书一封,需借荀将军笔墨一用。”
  
  荀恺连忙让人取来笔墨,边亲自为钟会研墨,边自作聪明地问:“镇西将军莫非欲劝蒋斌早日归降乎?”
  
  钟会再次摇摇头,微皱着眉头说:“现在劝蒋斌归降,为时尚早。我只不过是先放出一条长线,勾引住蒋斌,待到灭蜀之后再来钓这条大鱼。”说罢,挥动狼毫,文不加点,很快便修书完毕。书信中写道:
 
  ……巴蜀历来是人文荟萃之地,文德武功之士代不乏人。当今之世,足下与诸葛思远德才兼备,文武皆精,堪称巴蜀之双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钟某虽然不才,但自忖尚可与二位忝为同列……尊敬与怀念前辈之名贤,乃古今之美德。钟某此次西来,欲瞻仰恭侯之遗容,洒扫墓地,祭祀亡灵,以表达钟某对恭侯敬仰之意、怀念之情。但所遗憾者,钟某至今尚不知恭侯坟茔之所在,望足下能给予明示。钟某翘首等待足下之回音。
  
  (字幕只出现下划线部分)
  
  钟会写毕,把信交于荀恺,认真地吩咐道:“速令弓箭手将此信射入汉城。”
  
  荀恺遵命而行,令弓箭手速去城下传书。
  
  弓箭手出帐之后,钟会微笑着问荀恺:“荀将军,汝以为蒋斌是否会回书?”
  
  荀恺不假思索地回答:“末将以为,蒋斌乃顽固不化之人,绝不会给镇西将军回书!”
  
  钟会还是微笑着,自信地说:“我看未必。”
  
  荀恺犹豫了一下,肯定地说:“即使回书,也必定皆是强硬之词、辱骂之语!”
  
  钟会仍旧微笑着,乐观地说:“我看也未必。”
  
  “这……”荀恺不敢顶撞钟会,将已到喉咙眼的话又咽了回去,可那表情和眼神却明显流露出不服气。
  
  钟会似乎已听到了荀恺咽下去的话语,充满信心地说:“我断定蒋斌会回书,且不是强硬之词、辱骂之语。”
  
  “末将以为未必……”这回该轮到荀恺摇头了,深表怀疑地说。
  
  钟会淡淡一笑,委婉地说:“不知荀将军可曾带棋?如有,我二人对弈一局,等候着蒋斌之回书。”
  
  荀恺苦笑了一下,让亲兵取出围棋,与钟会对弈起来。可是,一盘棋还没下完,去城下传书的弓箭手就返回大帐,单膝跪地,呈上一支捆着书信的羽箭,回禀道:“汉城守将蒋斌有书信在此,请镇西将军过目。”
  
  钟会得意洋洋地瞧了瞧面红耳赤的荀恺,接过羽箭,取下书信,一目十行地扫视了一遍,然后把书信递给荀恺,沾沾自喜地说:“荀将军,汝看看吧。”
  
  荀恺一脸尴尬相,颇不自在地接过书信,只见回书中写道:
  
  ……蒋某虽孤陋寡闻,但对足下却久闻大名,如雷灌耳。足下才学出众,韬略过人,即使在人才济济之中原,亦属于凤毛麟角,可比肩而立者屈指可数。蒋某不才,能忝为同列,深感荣幸……先考不幸染疾,病逝于涪县,并安葬于彼。今闻足

下自视为先考之晚辈,并欲屈尊去瞻仰先考之坟茔,洒扫坟墓,祭祀亡灵,蒋某百感交集,岂敢不如实相告……
  
  (字幕只出现下划线部分)
  
  荀恺看罢蒋斌的回书,一下子愣住了:此时之蒋斌与彼时之蒋斌,为何判若两人?
  
  钟会瞅着目瞪口呆的荀恺,放声大笑起来。
  
  荀恺的脸猛地变成猪肝色,羞愧得无地自容……




  第11集痛失雄关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前回书说到钟会一封书信勾住了蒋斌。为其日后降魏奠下基础。这回书又会出现一个蒋姓降将蒋舒。阳平关守将傅佥、蒋舒都是姜维北伐时挑选的年轻将领,傅佥是蜀将傅彤之子,有其父英烈之风,北伐时曾临阵活擒一将,回马铁简击死一将。同为英烈之后,差距就那么大!可见挑选接班人在历史上就是个大难题。
  
  58、阳平关守军大堂
  
  【画外音】阳平关北傍西汉水,南依鸡公山,地势险峻,乃蜀中的第一道户,是入蜀的咽喉要道,无论是从汉中入蜀,还是从武都入蜀,阳安关都是必经之处,若进不了这第一道门,则入蜀无望。
  
  【字幕】阳平关今汉中市勉县老城
  
  关城内,全幅武装的士兵队伍纵横交错,一派大战前的紧张气氛。一员大将乘马带几名亲兵、偏将在巡视。
  
  【字幕】安汉将军傅佥蜀汉名将傅肜之子
  
  傅佥下马,进入兵器库。箭弩满库,刀枪林立。
  
  傅佥进入粮库。谷米满囤,草料成垛。还有士兵推车运粮进来;
  
  傅佥走上城墙。守垛口士兵当风而立,旗帜飘扬。女墙内,木石堆积,巡守士兵来往交错。一切都严整有序。
  
  傅佥对几名偏将交代一番后,进入城楼。城楼内,傅佥对一名亲兵说几句话。亲兵离去。稍停片刻,一名将领进入城楼。
  
  【字幕】蒋舒守军副将
  
  傅佥:“蒋将军谅已知道,钟会率十二万大军,分三路已入汉中,一路屯兵汉城,一路驻扎定军山,贼将胡烈率三万人马向我阳平关杀来。你我担负守关重任,当如何退敌,请抒高见。”
  
  蒋舒(慷慨激昂):“傅将军不必为此担忧,此次来犯我阳平关之敌,虽兵马众多,但系远道跋涉而来疲惫之师。魏军自洛阳出发,终日奔波,已连续行军二十余日,兵无好食,马无精料,卧无床榻,歇无定时,就是铜人铁马,也早被折磨得皮包骨头,不堪一击,何况是血肉之躯乎?我阳平关兵马,尽管远少于来犯之敌,但却养精蓄锐已久,兵似猛虎,马似蛟龙,与远道而来疲惫之敌交锋,定可以一当十,以十当百,有何惧哉!以蒋某之见,我军应趁敌军人困马乏、立足未稳之际,我二人各率一支精兵冲出关去,杀魏军个措手不及。”
  
  蒋舒这番话使傅佥大为惊诧,心中不由得生出了许多疑惑:【傅佥自语】一向寡言少语、一问三摇头的蒋舒,今日为何这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久前还是胆小如鼠、埋怨姜维不给阳平关增派援兵、哀叹关城难保的蒋舒,如今为何生出了这股子英雄气概,气壮如牛地大谈出关杀敌?是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还是他欲借此机会立功补过?
  
  大概是蒋舒猜出了傅佥的心思,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说:“蒋某虽不才,但也是七尺男儿,且身为武将,深荷国恩,值此大兵压境、国难当头之时,蒋某岂能贪生怕死,畏首畏尾,任敌猖狂!蒋某在率军驻守武兴之时,一时糊涂,多有过失,有负大将军之重托,至今追悔不已,久欲将功折罪,以报国恩,只是未有机会,致使心中郁闷。如今,魏军来犯我阳平关,大敌当前,正是杀敌立功之良机,蒋某岂能放过。”
  
  傅佥(婉转地):“蒋将军之勇气与决心十分可嘉,傅某甚是钦佩。蒋将军之良苦用心,傅某深为理喻。然而,傅某以为,当今之计,我军只宜据险而坚守关城,不宜率军出关杀敌。其原因有二:一是魏军虽远道而来,略显疲惫,但其人多势众,且一路长驱直入,士气正盛。我军虽是以逸待劳,但众寡悬殊,纵有三头六臂,也难胜十倍于我之敌。即使偶获小胜,也是杀敌一千而自损八百,得不偿失。魏军此来,正欲诱引我军出关与之交战,我等切不可上当。其二,大将军对此次如何抗击魏军,已有全面、周密之部署,并三令五申,命我军只可据险而守,不得出关迎敌!我等奉命驻守此关,应以保全关城为重,不应只以杀敌立功为快。能确保关城不失,将十余万强敌拒之于阳安关外,这本身便是大功一件。我等何必要急功近利,贪图眼前那杀敌之功?”
  
  傅佥的话虽说得婉转,但蒋舒还是听出了那些话中的真正意图。他苦笑了一下,也委婉地说:“傅将军误解蒋某之意矣。蒋某之所以主张迎头痛击来犯之敌,虽有立功补过之意,但绝非急功近利,贪图眼前之功,而是想以此来激励我军将士,教训一下前来攻关之魏军。傅将军试想:假如我军能在魏军攻关之前,重创一下魏军,就不仅可壮我军威,长我士气,坚定我军将士守关之决心与必胜之信心;而且还可以灭敌人之威风,动敌人之军心,使其知我军将士之勇猛,望关而畏惧,以后攻关时便会锐气大减,畏缩不前。此乃一箭双雕之举,何乐而不为?”
  
  傅佥见蒋舒仍要出关杀敌,就柔中有刚地劝阻道:“蒋将军之意图虽然甚好,但傅某以为,我军若出关迎敌,取胜之希望极为渺茫。一是因为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若是硬拼,必然损失惨重;二是由于敌将胡烈乃一员猛将,久经沙场,勇武非常。我等如违抗大将军命令,出关迎敌,胜则对守关并无多少益处,败则丧师辱国,对守关大为不利。倘若因此而造成阳平关失守,我等将成为千古罪人,虽死也难补其万一!”
  
  蒋舒见傅佥极力阻挠他率军出关,大为不满,反唇相讥道:“蒋某久闻傅将军乃骁勇之将,敬佩之至。岂料,今日之傅将军已非往日之傅将军,昨日骁勇之将,今日竟畏敌如虎,实在令蒋某大失所望!”
  
  傅佥见蒋舒把他视为贪生怕死之辈,心中很是不悦,便瓮声瓮气地说:“傅某是骁勇之将还是怯懦之辈,来日在冲锋陷阵时自会见分晓。但如今傅某受命把守阳平关,只以保全关城为重,断不敢违令出战!”
  
  傅佥把话说到这种程度,蒋舒知再说别的也无用了,便向傅佥摊出了底牌:“傅将军以为胡烈勇猛无敌,不可与战;蒋某却以为胡烈有名无实,一战可擒。傅将军以保全关城为功,蒋某以出战克敌为功。孰是孰非,一时难以论定,请各行其事。傅将军可率本部七千兵马把守关城,蒋某愿率本部三千兵马出关迎敌,若不获胜,甘愿受军法处置!”
  
  事情闹到了这种地步,傅佥也无可奈何了:
  
  【傅佥自语】若硬把蒋舒的三千兵马留在阳安关,要是闹出什么乱子,反而对守关不利。还不如让蒋舒率领本部兵马出关迎敌;假如能胜,当然是好事;即使败北,也可使他接受教训,安心守关,也并非坏事。
  
  左思右想,他只好勉强地说:“既然如此,蒋将军请便吧。不过,傅某有一言相劝:蒋将军出关之后,切勿离关城太远,以便情况紧急之时,傅某可派兵马接应。”
  
  蒋舒终于如愿以偿了,态度也变得缓和起来,朝着傅佥拱了拱手,苦笑着说:“傅将军不必多虑。蒋某此去,定要重创魏军,以扬我军威!”
  
  傅佥也勉为其难地朝蒋舒拱了拱手,紧锁着双眉说:“但愿如此。”
  
  59、奔阳平关途中
  
  魏军的护军胡烈,率领着三万兵马,从斜谷进入汉中后,又马不停蹄地直赴阳平关。
  
  【字幕】胡烈字玄武,护军。魏国车骑将军胡遵之子。
  
  他年纪四十有余,生得大头、大脸、大眼、大鼻、大耳、大胡子,四肢粗壮有力,皮肤黑里透紫,显得粗犷而不粗野、粗糙而不粗俗,一看便知是个常年征战沙场的武将。他喜欢打仗,也能打恶仗、硬仗,打起仗来奋不顾身,勇猛异常,是魏军中一员颇有名气的战将。故而,钟会才令他率军去啃阳安关那块硬骨头。
  
  【字幕】胡渊,字世元,胡烈之子,小名鹞鸱。
  
  生得虎头虎脑,浑身上下虎虎有生气。虽然他年仅十八岁,但却膂力过人,武艺出众,勇猛不亚于其父,而且与他父亲一样爱打仗。此次胡烈出征伐蜀,胡渊与父亲软缠硬磨,终于达到了目的,和胡烈一起踏上了远征巴蜀的道路。
  
  胡烈和胡渊父子二人,并马行在魏军的最前面,急匆匆地往阳平关进发。胡渊童心未泯,又是第一次出远门,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是那么新奇有趣,睁圆两只大眼睛,左顾右盼,并不时地向胡烈问这问那。
  
  胡烈率军奔向阳安关。忽然探马来报:“在距阳平关三十余里处,驻扎着一支蜀军兵马。”
  
  胡烈勒住战马,奇怪地问:“蜀军有多少兵马?”
  
  探马回禀道:“据那营寨之大小推测,蜀军大约有三四千兵马。”
  
  “只有三四千兵马?”胡烈略加思索,不由得噗哧一笑,轻淡地说,“那傅佥也真糊涂,放着雄关险隘不去死守,却派遣三四千兵马来拦击我军,这岂不是驱羊入虎口,螳臂欲挡车!”
  
  胡渊听说遇上了敌军,按捺不住久欲杀敌立功的迫切心情,激动地说:“父亲拨给孩儿三千骑军,孩儿便可马踏蜀营,生擒敌将!”
  
  胡烈瞪了儿子一眼,斥责道:“乳臭未干之黄口小儿,汝知道何为作战,竟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
  
  胡渊仍不甘心,跃跃欲试地说:“孩儿愿立下军令状,若不取胜,愿受军法处置!”
  
  “汝休要逞强显能!为父自有破敌之计,何用汝来胡言乱语!”胡烈喝退胡渊,瞧了瞧已经平西的太阳,沉思了一阵子,提高了声音说,“命令全军,火速前进,天黑之前将那支蜀军兵马全部歼灭,不得使一人一马漏网!”
  
  魏军加快了行进的速度,胡烈和胡渊依然并马行在大队人马的最前面。大约前进了十多里路,胡烈突然发现路边的小树林里有人在探头探脑地张望,便小声地吩咐胡渊:“鹞鸱,左边小树林里有蜀军探子,汝速去把他捉来见我。”
  
  “孩儿明白。”胡渊一拨战马,箭一般地向那片小树林冲了过去。
  
  工夫不大,胡渊押解着两个人来到了胡烈的马前。胡烈仔细一打量,见他俩虽是樵夫的装束,但却没带打柴工具,就大喝一声:“大胆探子,竟敢暗窥我军!尔等系何人指使,速速从实招来!”
  
  尽管胡烈的声音响亮而威严,但那樵夫却毫无惧色,反而朝着胡烈拱了拱手,笑嘻嘻地问:“胡将军别来无恙乎?”
  
  这一下,反倒把胡烈搞糊涂了,惊奇地问:“汝是何人,竟然认得本将军?”
  
  “胡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樵夫又朝胡烈拱了拱手,自报家门地说,“鄙人乃原武兴都督、现阳平关副将蒋舒是也。”
  
  “蒋舒?”胡烈有些愕然,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樵夫果然是蒋舒。因他在过去的征战中,曾与蒋舒多次相遇,故而相识。于是,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讥讽地说:“蒋将军乃堂堂阳平关之副将,竟然屈尊装扮成樵夫,来暗窥我军,真可谓是身先士卒。佩服!佩服!”
  
  “胡将军莫要取笑。”蒋舒红着脸说,“蒋某借出关迎战贵军之名,骗过了傅佥,方得率领本部兵马出关;又以察看地形为名,只带一名心腹亲兵溜出营寨,装扮成樵夫,前来见胡将军。蒋某此来,是要将一份厚礼送于胡将军,不知胡将军愿纳否?”
  
  “一份厚礼?”胡烈不禁一怔,深感诧异地问,“蒋将军欲送何厚礼给胡某?”
  
  蒋舒稍作停顿,郑重其事地说:“蒋某欲把阳平关送给胡将军!此份礼物可算厚重乎?”
  
  “蒋将军欲把阳平关送给胡某?”胡烈简直被惊呆了,怔怔地望着蒋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蒋舒要送给他的这份礼物实在是太厚重了,厚重得使他大吃一惊,厚重得使他难以相信,厚重得令他不敢接受,厚重得让他怀疑其中有诈!他做梦都想得到阳平关,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将阳平关拱手相送!难道天底下真会有这等好事?不,天底下绝不会有这等好事!
  
  可能蒋舒也从胡烈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疑虑,又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胡将军切莫因这份礼物太厚重,而怀疑蒋某包藏着祸心。其实,蒋某欲将此关献给贵军之心萌发已久;蒋某盼望贵军挥师伐蜀,如漫漫寒夜盼日出。如今之蜀国,纲纪紊乱,朝政腐败;上无明君,下无贤臣;文官贪赃枉法,武将专横跋扈;君臣相互猜疑,同僚互相敌视;国力日见衰微,百姓面有菜色。尤其是大将军姜维,刚愎自用,嫉贤妒能,结党营私,搞得将领离心,兵士思归。蒋某也是深受其害,壮志难酬,只好得过且过,空耗生命。蒋某以为,如今之蜀国,犹如一个病入膏肓之人,已是无法可治,无药可救,只能苟延残喘,待日而亡。蒋某虽然不才,但却胸怀建功立业之志,岂能伴着那具不日即亡之僵尸耗费时光,最终成为殉葬品!故而,蒋某久经思虑,才决定归顺贵军。这阳平关便是蒋某之进见礼,望胡将军笑纳!”
  
  胡烈听了蒋舒的解释,不敢不信,又不敢全信:不信,怕失去这个夺取阳平关的良机;全信,又怕这其中有诈,上当受骗。他将信将疑地打量着蒋舒,试探着说:“蒋将军一片苦心,胡某岂敢不诚心领受!但阳平关如今尚在傅佥掌握之中,蒋将军如何把它送给胡某?”
  
  “傅佥乃一介武夫,有勇无谋,不足为虑。蒋某只需略施小计,阳平关便唾手可得!”蒋舒诡谲地一笑,走到胡烈的马前,压低声音说,“胡将军只需如此……”
  
  胡烈听罢,也诡谲地一笑,高兴地说:“蒋将军真是智谋过人!若能得手,这伐蜀之首功当属蒋将军。胡某定会禀明镇西将军与大都督,重赏与擢升蒋将军。”
  
  “蒋某乃一员降将,今后还望胡将军多多提携!”蒋舒说着,向胡烈深施一礼,小声地说,“天色已晚,蒋某暂且回营作些准备。”
  
  “蒋将军请先行一步,胡某随后便率大军赶到。”胡烈拱手送着蒋舒。
  
  “蒋某暂且告辞。天黑之后,蒋某在营门恭候胡将军大驾光临!”蒋舒说罢,带着他的心腹亲兵,匆匆离去。
  
  胡烈目送着蒋舒远去,直到蒋舒的身影完全消失后,他才吩咐两员偏将:“蒋舒归降是真是假,尚难断定。汝二人各率三千骑军,从左右两侧迂回到蜀营背后,卡断蒋舒回归阳平关之路。若蒋舒是真降,万事皆休;若其是诈降,就将那支蜀军兵马围而歼之,不得使一人逃脱!”
  
  60、阳平关敌楼
  
  天刚擦黑的时候,阳平关的周围下起了毛毛雨,密密麻麻的雨丝经夜风一吹,纵横飘荡,织成了一张半透明的大网,将关城罩在迷茫的雨网之中,好像一只被粘在蜘蛛网上大甲虫,静静地伏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傅佥身披铠甲,头戴斗笠,默默地站立在关城之上,眼巴巴地朝着汉中方向张望。四周斜飘过来的雨丝,无声无息地洒落在他的铠甲之上,凝聚成为大大小小的水珠,缀满了铠甲,稍一动弹,便叭哒叭哒地纷纷滚落下去。大概是他已经站立了好长时间,脚下已汪着一大片水,把他的那双牛皮战靴泡得湿漉漉的。对此,他却全然没有觉察到,依旧像根石柱似的矗立在那里。就是他头上的那顶斗笠,还是亲兵给他戴上的,当时他竟然都没有发觉。
  
  关城之内已经点起了灯火,用过晚饭的兵士一队队地走上城头,替换那些守关的兵士下去吃饭。傅佥的亲兵见他还是那么出神地张望着远处,提醒着他:“都督,该下去用晚饭矣。”
  
  “汝等先去吃吧,我等会再吃。”傅佥头也不回地说。
  
  “要不将饭端上来,都督就在城头上吃。”亲兵又说。
  
  “不必矣。我不饿。”傅佥仍旧头也不回地说。
  
  “唉--”两名亲兵叹了口气,大为不解地对视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找来了一件蓑衣,轻轻披在傅佥的身上。
  
  傅佥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关城之上,冒雨向着远处眺望。大概是他淋雨的时间太久了,有些着凉,竟接二连三地打起喷嚏。就在这时,仿佛有人把倒扣着的大铁锅砸裂了一条缝,将黑布罩子撕破了一道口子,远处出现了一些亮光。那亮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正在迅速地向阳平关靠近。
  
  傅佥吃了一惊,他睁大眼眼,盯着那离阳安关越来越近的亮光,终于发现是一支兵马打着火把向这里走来。
  
  是蒋舒败退回来了?还是魏军要趁着黑夜冒雨前来攻关?傅佥心中大为疑惑,一边命令守关将士准备迎击魏军的攻关,一边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支靠近关城的兵马。
  
  不一会儿,那支打着火把的兵马来到关城之下。接着,关下就有人高声喊道:“我等乃蒋将军所率之兵马,赶快放下吊桥,打开关门,让我等入关。”
  
  是蒋舒率军回来了!傅佥俯身在关城的垛口之间,向关下望去,只见蒋舒浑身湿漉漉的,骑在他那匹黑色的战马之上,立在护城壕边,正抬起头来向关上张望。
  
  蒋舒见傅佥正在往下观看,向傅佥招了招手,大声说:“傅将军,快放下吊桥,打开关门,让我等入关。”
  
  蒋舒在雨夜率军回关,使傅佥多少产生了一些疑虑。他一边命令守关的兵士暂不要放吊桥开关门,一边问蒋舒:“蒋将军率军出关迎敌,胜负如何?”
  
  蒋舒仰望着傅佥,高声回答:“蒋某率军出关,在距关城三十里处安下营寨。傍晚时分,胡烈之前锋到达那里,蒋某率军出寨,冲杀一阵,斩首千余。后虑及魏军大队人马今晚便可抵达那里,怕被其围困,故而趁雨夜率军回关。详细战况,一言难尽,进关后再与傅将军细述。”
  
  傅佥得知魏军离此处只有三十里,并与蒋舒交锋过一次,更不敢轻易地放吊桥开关门了,谨慎地问:“蒋将军率军回关,身后是否有魏军尾随而来?”
  
  蒋舒大声回答:“蒋某已派遣探马打探过,或许是魏军对此处地理生疏,怕中我军之埋伏,已在三十里外安营扎寨。在我军背后,并无魏军尾随而来。请傅将军放下吊桥,打开关门,让兵马入关歇息。”
  
  “这……”傅佥有些犹豫难决了,抬起头来,极力向远处眺望。可是,漆黑的夜色和厚厚的雨罩挡住了他的视线,使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他侧耳细听,四周除了沙沙的雨声之外,并无别的声响。
  
  就在关上的傅佥犹豫之际,关下的蒋舒却有些等得不耐烦了,气呼呼地说:“傅将军迟迟不肯放下吊桥、打开关门,究竟是何用意?莫非疑蒋某要叛国献关、卖身求荣?”
  
  傅佥连忙解释道:“蒋将军莫急。魏军众多兵马近在咫尺,傅某不得不谨慎行事。”
  
  “既然如此,蒋某也就不进此关了,免得将来关城有失,要怀疑是蒋某作内应!”蒋舒怒冲冲地拨转马头,朝着关下的兵士厉声喊道,“弟兄们!原路返回,去与魏军拼命,战死沙场,以身殉国!”
  
  蒋舒的话音刚落,关城之下一片哗然,有的大声叫嚷,有的高声咒骂,听那话语,皆是纯正的蜀地口音。
  
  傅佥再也不能犹豫了,朝着关下高喊:“蒋将军莫要赌气,弟兄们莫要叫喊,傅某立即就放吊桥,开关门……”
  
  傅佥的话音刚落,吊桥就缓缓放下,关门也慢慢打开。还未等吊桥放稳,关下的兵马就一拥而上,挤进了城门。与此同时,还有几个兵士挥动起大刀,去砍吊桥上的绳索。傅佥发现情况异常,知事情有变,急令守关兵士速把吊桥扯起。可是,拉扯吊桥的绳索已被砍断,吊桥无法拉起。傅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关外的兵马源源不断地拥进关城。
  
  到了这时,傅佥才完全明白过来:蒋舒已投降了魏军!他猛地抖掉身上的蓑衣,抽出腰间的宝剑,向守关的兵士大声吼道:“弟兄们!蒋舒已经叛国投敌,快把其赶出关城!”吼罢,率领着守卫城楼的兵士向下冲去,想夺回城门,把尚未进关的兵马挡在关外。
  
  然而,这一切都为时已晚,还没等傅佥冲下城楼,蒋舒已带领着一大群假扮成蜀兵的魏兵冲上了城楼。同时,在汉中通往阳平关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了无数支火把,像是一条望不到尾的火龙,向关城飞奔而来。
  
  傅佥见此情形,知道大势已去,关城肯定是保不住了!他又气又恨,手持宝剑,怒不可遏地朝着蒋舒大声骂道:“卖国投敌之贼寇,傅某与汝不共戴天!”
  
  蒋舒也手持宝剑,紧盯着傅佥,嘿嘿嘿地冷笑了几声,认真地说:“傅将军,汝若是下令让关内守军放下兵器,停止抵抗,蒋某保汝可升官晋爵。”
  
  傅佥怒视着蒋舒,厉声地说:“傅某生是大汉之人,死是大汉之鬼!宁可战死在关城,也绝不叛国投敌!”说罢,挥起宝剑,向着蒋舒刺去。
  
  蒋舒早有准备,急忙举剑相迎。这两个昔日的同事,现在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剑来剑往,砍劈刺杀,蹿蹦跳跃,腾挪躲闪,战到了一块。
  
  就在傅佥与蒋舒厮杀之时,魏军的大队人马已拥进了关城。那些守关的将士,明知战则死,降可生,但他们谁也不肯放下手中的刀枪去求生,都在竭尽全力地进行着拼死的抵抗。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曾对天盟过誓:要与阳平关共存亡。而现在,阳平关已名存实亡了,所以他们就必须去履行自己的誓言,与阳平关一起去亡!而在死亡之前,他们要进行最后的强有力的挣扎,杀上一个敌兵够本,杀上两个赚一个。整个关城之中,城墙上下,到处都飞闪着刀光剑影,到处都滚动着扭打在一起的兵士,到处都回响着骇人听闻的叫喊,到处都布满躺卧在血泊中的尸体……鸡公山下,西汉水边,出现了一个奇异的刑场。在这里,人人都是刽子手,人人又都是死囚犯;有的刚当罢行刑的刽子手,马上又变成了受刑的死囚犯。生命与鲜血这两种人类最宝贵的东西,在这里似乎已变得一文不值;人道与良心这两种人类传统的美德,在这里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傅佥与蒋舒剑来剑往地斗了十几个回合。傅佥义愤填膺,誓杀叛贼,越斗越勇,宝剑闪着逼人的寒光,在蒋舒的身边晃来晃去。蒋舒的武艺本来就不如傅佥,再加上有些做贼心虚,剑法越来越乱,只是拨挡躲闪,无力进行回击。忽然,傅佥大吼一声,来了个夜叉探海,锋利的剑尖如同一道突发的闪电,直指蒋舒的胸膛。蒋舒想用自己的剑去拨傅佥的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来了个金鸡独立,侧转了身体。傅佥的剑虽没能刺进蒋舒的胸膛,但却刺中了他的右臂。蒋舒惨叫了一声,手中宝剑跌落到地上。傅佥冷笑两声,再次挥起宝剑,要去结果蒋舒的性命。
  
  就在这生死悠关的紧急时刻,胡烈冲上了城楼,迅速地伸出宝剑,架住了傅佥的宝剑。蒋舒绝处逢生,托着血淋淋的右臂逃下城楼。
  
  傅佥和胡烈曾在战场上交过手,互相认识。胡烈架住傅佥的宝剑,诚恳地说:“胡某敬重傅将军之勇猛与忠厚,实在不忍心加以伤害。如今阳平关已落入我军之手,依胡某之见,傅将军与其有国难投,有家难归,倒不如顺应天意时势,归顺我大魏。胡某定会尽己之所能,保傅将军封侯晋爵。望傅将军能体谅胡某一片苦心,好自为之。”
  
  “胡将军此言差矣!”傅佥凝视着胡烈,郑重而严肃地说,“傅某奉命守关,誓与关城共存亡。如今关城已失,傅某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人世?唯有一死,以身殉国!只是未斩叛贼,傅某死不瞑目!”
  
  “天命难违,傅将军何必如此……”胡烈仍不甘心,还想继续劝说傅佥归顺。
  
  “胡将军勿再多言。傅某满门忠烈,岂能做叛国之贼,生时愧对先父在天之灵,死后无颜去见九泉下之先父!”傅佥打断胡烈的话,抽回自己的宝剑,说了声,“胡将军,休怪傅某无礼!”挥剑朝胡烈砍去。
  
  胡烈无奈,被迫挥剑应战,二人你劈我架,你砍我挡,你刺我拨,进进退退,躲躲闪闪,杀成了一团,十几个来回之后,胡烈渐趋下风。傅佥奋神威,剑锋朝胡烈颈项劈去,胡烈急横剑招架,傅之剑忽又改道向其胸口刺来,胡烈措手不及,只得右腿撤后一步,被剑尖刺中左胸,踉跄后退。
  
  就在这时,胡渊提着宝剑冲上了城楼,见父亲正在与一员蜀将厮杀,也不答话,猛地扑了上去,一个毒蛇出洞,挥剑向傅佥的后背用力刺去。
  
  傅佥正把全部精力集中在与胡烈搏斗上,没料到背后有人暗下毒手,噗哧一声,被刺中后背。利剑穿身而过,两股热血从傅佥的前胸和脊背上同时喷涌而出,溅在了身前身后的胡烈和胡渊身上。傅佥惨叫了一声,仰面倒在地上。胡渊急去搀扶胡烈,父子二人依墙坐下。一名亲兵救护傅佥,傅佥艰难推亲兵:“快……快去粮库……放火,快,快去……”亲兵只得匆匆离去。傅佥双目圆睁,望着漆黑的夜空,用尽最后一点气力说:“父亲,孩儿来矣……”一语未了,声气已绝,只有体内尚未流尽的鲜血,还在汩汩汩地往外冒,圆睁的双目仍然凝望着漆黑的夜空。
  
  胡烈扶着墙站起来,默默地注视着死不瞑目的傅佥,长叹一声,在儿子搀扶下俯下身去,用手轻轻地合上傅佥的双眼,低沉地吩咐着胡渊:“明日一早,汝带人把傅将军遗体抬到鸡公山上,寻找个向阳山坡,将其好好掩埋,不得使这位忠勇之将暴尸荒野!”
  
  城内一股黑烟冲天而起,惊呼声连连:“粮库着火了”。胡烈猛然醒悟,左手捂胸,右手推胡渊:“快去救火,快,快。”大股魏军朝黑烟方向跑去。
  
  (画外音)傅佥含悲带愤地以身殉国了。守卫阳安关的七千蜀军将士虽然拼死抵抗了半夜,但终因寡不敌众,大部分与关城共亡了,小部分身受重伤后被魏军生擒活捉。
  
  关城内的厮杀之声逐渐消失了,焦头烂额、浑身泥水的魏兵极度疲乏地行进在街道上、坐或躺在城墙上、城门内。




  第12集羊琇献策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现代人常说一句话:“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三国演义》中这样的战例太多了:曹袁的官渡之战,有许攸叛袁献策;马超潼关之战因曹操反间计使其与韩遂的联盟破裂导致兵败;阳平关失守为魏军攻蜀扫去一道障碍,争取到半月时间,而且还借雨扑灭了大火,抢救了半数粮草,部分解决了军粮问题。否则,魏军的粮草穿过秦岭,不说路途遥远,若一旦被截击,魏军将全部困死汉中!历史可能要重写。蒋舒功莫大焉,且看钟会如何封赏。
  
  一夜的秋雨,把阳安关周围的山山岭岭冲洗得一尘不染,山山葱绿可爱,岭岭青翠悦目。只有那纵横交错的溪流,变得浑浊了,夹带着灰尘泥沙,漂浮着枯叶衰草,汇入了西汉水,使这条河中的水位猛涨,咆哮着一泻而下。
  
  61、去阳平关途中
  
  钟会骑在战马之上,率领着数万大军,急急忙忙地向着阳平关进发。他已经饱览了秦岭的自然风光,对阳平关周围的山色美景失去了新鲜感和兴趣,因而一路上头也不抬,只是低着头匆匆地赶路,偶尔还自言自语着:“阳平关!阳平关……”
  
  钟会的自言自语被身边的参军羊琇听到,小声地问:“镇西将军莫非为夺取阳平关而忧虑乎?”
  
  【字幕】羊琇参军魏国太常羊耽之子羊祜之弟
  
  钟会扭过脸去瞅了瞅羊琇,微微地点了点头,低声问:“羊参军,汝以为阳平关可夺取否?”
  
  羊琇不假思索地回答:“阳平关乃蜀中之门户,不夺取此关,伐蜀便将半途而废,无功而返。故而,阳平关非夺取不可。”
  
  钟会又微微地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再次问:“以汝之见,我军拼上两万兵士,花上十天时间,能否将阳平关夺取过来?”
  
  羊琇摇摇头,担忧地说:“阳平关地势十分险峻,城池坚固,若是强攻,恐怕伤亡四万将士,花上一月时间,也未必能把此关夺取过来。”
  
  “这……”钟会的脸上布满了愁云,忧心忡忡地说,“如此一来,待我军攻下剑门关后,岂不是已无兵可用,还何谈灭蜀?”
  
  羊琇淡淡一笑,引而不发地说:“难道阳平关非强攻不可?除此之外就别无他法乎?”
  
  钟会紧皱着双眉,无可奈何地说:“我军除强攻之外,又有何计可施、何法可用!”
  
  羊琇含笑提醒着钟会:“难道镇西将军忘记了寿春之战?”
  
  “寿春之战……”钟会沉吟有顷,若有所思地说,“莫非羊参军欲施反间计?”
  
  “此计镇西将军最为精熟,何不故伎重施,智取巧夺阳平关!”羊琇微笑着说明自己的用意。
  
  “此计虽好,但向何人去施?”钟会一筹莫展地说。
  
  羊琇收起了笑容,有所准备地说:“据末将所知,阳平关守将傅佥,虽作战勇猛,善于冲锋陷阵,但其智谋却稍显不足,且为人诚笃忠厚,难免有时会真伪不辨。阳安关副将蒋舒,乃志大才疏、追逐利禄之徒,原为武兴都督,因治军无方,被姜维革去其职,遣往阳安关助傅佥守关。此人心胸狭窄,对被革去武兴都督一职耿耿于怀。镇西将军何不略施小计,离间傅佥与蒋舒,使其二人离心离德,相互猜疑。只要阳平关之守将与副将二人有隙,何愁关城不破!或许还可不攻自破。”
  
  听了羊琇的这番话,钟会脸上的愁云散去不少,紧锁的双眉也舒展了一些。他赞赏地瞅着羊琇,感慨地说:“稚舒之言真乃一字千金,使我如同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羊琇款款一笑,谦逊地说:“在其位而谋其政。末将既然身为参军,岂能不尽职尽责。”
  
  “看来,我执意要选稚舒为参军,实属明智之举!”钟会亲切地瞧着羊琇,深有感触地说,“古语云: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以为,有其母也必有其子。稚舒有辛老夫人那样仁义礼智信均不让须眉之女中豪杰为母,真是三生有幸!”
  
  “家母……”羊琇的脸微微一红,欲言又止,略皱双眉,沉思不语。
  
  (闪回):司马昭对羊琇指手画脚,钟会在一旁劝说,又作揖诉说,并拉羊琇之手,自指心口。羊琇无奈点头,钟会笑,拍胸口,又拍羊琇肩。
  
  一老夫人(辛宪英)语重心长地叮咛着羊琇:“钟会居心叵测,不甘久居人下,我担心他此次率军伐蜀,会生出事端,殃及我儿。孩子,事已至此,汝就去吧。出去之后,汝要多加戒备。古之君子,在家孝敬父母,在外效忠国家;在其位而谋其政,安分守己,尽职尽责。”(闪回毕)
  
  正因为如此,当钟会以敬佩和赞颂的口气提到辛宪英时,羊琇又想起了临行前母亲对他语重心长的叮咛,心中未免有些不是滋味,所以略蹙双眉,沉思不语。
  
  钟会不知这其中的秘密,见羊琇沉思不语,再次钦佩地说:“辛老夫人乃古今少见之巾帼英豪。稚舒方才所言,莫非老夫人授与汝之妙计?”
  
  羊琇尴尬地笑了笑,掩饰地说:“家母年事已高,精力衰退,早已不问政事。”
  
  钟会赞赏地瞧着羊琇,高兴地说:“如此说来,稚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汝方才所出之妙计良策,若能实现,将使我军几万将士免于伤亡。此次伐蜀之首功,非汝莫属!”
  
  羊琇有点难为情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末将只是抛砖引玉,此计能否得逞,还靠镇西将军精心安排。我不过是愚者千虑,偶有一得。”
  
  钟会与羊琇正说着,一匹快马驮着信使从阳平关方向飞奔而来。钟会不由一愣,暗想:难道是胡烈所率兵马出了事?
  
  就在钟会愣神之时,那信使已来到了钟会的马前,飞身下马,单膝跪地,高声地说:“小人奉胡将军之命,特来向镇西将军报捷!”
  
  “报捷?”钟会又是一愣,“捷从何来?”
  
  “我军西路兵马在胡将军率领之下,已把阳平关夺取到手!”信使兴奋地说。
  
  “胡将军已把阳平关夺取到手?”钟会惊奇地睁大眼睛,半信半疑地打量着那信使,诧异地问。
  
  “是。我军已把阳平关夺取到手!”信使提高了声调,郑重地回答。
  
  “此话当真?”钟会对胡烈能如此迅速地把阳安关夺取到手感到不可思议,仍有些将信将疑。
  
  “小人岂敢谎报军情。”信使严肃地说,“小人离开阳平关时,胡将军正令人打扫战场,准备迎接镇西将军及大军入关。”
  
  钟会大喜过望,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落了下去。他两眼放出异样的光彩,惊喜地问:“胡将军用何妙计,竟如此迅速地把阳安关夺取到手?”
  
  “是蜀军阳平关副将蒋舒主动投降献关……”
  
  “此乃天助我也!”钟会喜不自胜,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仰天长叹。然后,他又用欣赏的目光注视着羊琇,颇为惋惜地说,“稚舒真是料事如神。只可惜那蒋舒已抢先献关,使汝失去一次建立奇功之良机!”
  
  羊琇淡淡一笑,坦然地说:“阳平关已夺取到手,此乃我军将士之福!末将只求尽职尽责,不求建立奇功。”
  
  “妙哉!辛老夫人真是教子有方,稚舒实乃高雅之士!”钟会感叹地说。随后,他便扭过脸去,大声地吩咐亲兵,“传令全军,加速前进,中午到阳平关用饭!”
  
  62、阳平关城大厅内日
  
  一夜的秋雨,不仅将阳安关周围的山山岭岭冲洗得一尘不染,而且也把阳安关内那一汪汪的鲜血冲刷得荡然无存,只有那万余具蜀、魏两军将士的尸体,已经被雨水泡胀,像一只只吹足了气的皮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关城内的每一个角落;有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一股股的臭气,招惹来了一群群的苍蝇,嗡嗡乱飞……
  
  胡烈紧皱双眉,左胸缠白布,半卧于榻上,盔甲挂于架上,
  
  蒋舒吊着那条被傅佥刺伤的右臂,沾沾自喜地前来:“胡将军,我……”
  
  胡烈:“汝来得正好。目下,万余尸体暴露在关内外,如不清理,很可能爆发瘟疫。汝即带领属下三千士兵把这些尸体搬运到鸡公山的峡谷中掩埋起来。使逝者入土为安,生者免受感染获病。”
  
  蒋舒(大失所望):“这……我……胡将军,此事恐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胡烈白了蒋舒一眼,粗声粗气地说,“我军将士已经连续行军多日,体力消耗甚大,亟需休整数日,方可恢复过来。汝所统领那三千兵士,体力无所消耗,且对关城四周之地形和道路熟悉。”
  
  蒋舒(龇牙咧嘴):“胡将军,蒋某昨日夺取关城时被傅佥刺伤,现疼痛难忍,恐怕无法担当此任。请胡将军……”“身为武将,带伤作战乃常有之事。何况此次搬运尸体,汝只需动口,不需动手,有何不可?”胡烈打断了蒋舒的话,又白了蒋舒一眼,不容置疑地说,“今日午前,必须把关城内之尸体搬运掩埋完毕,不得有误!”蒋舒还欲争辩。
  
  胡渊匆匆进来:“父亲,孩儿遵命带人将傅佥将军遗体安葬于鸡公山上,陵墓背山面水,位置甚佳。”
  
  胡烈:“好,忠勇之士应得好归宿。”
  
  胡渊:“父亲,孩儿等请求父亲上奏朝廷,从优抚恤傅将军遗属,并追諡封号,以彰其德义。”蒋舒闻言低头。
  
  胡烈:“为父从汝等所请,即刻上奏大都督。(对蒋舒)汝快去办差吧。”
  
  胡渊(不屑地):“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蒋舒低头殃殃而出。
  
  63、阳平关城大厅外广场
  
  数千降兵杂乱地或坐或站,不成队形。
  
  蒋舒面对自己属下的三千降兵,理不直,气不壮。无精打采地说:“胡烈命我等去搬运掩埋尸体。”
  
  群情哗然:“凭啥子?”“有功不赏,还要做苦力。”“龟儿子,早知如此,还不如……”
  
  蒋舒(有气无力地):“弟兄们莫噪,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勉强地带领着随他降魏的三千兵士去搬运掩埋尸体。
  
  【画外音】搬运和掩埋尸体,这是兵士们最讨厌干的事情。他们宁肯到战场上去拼杀搏斗,也不愿与那一具具尸体打交道。因为前者可以表现男子汉的勇猛和强壮,激发出他们的阳刚之气;而后者只能使人一次次地面对死神,从而在心灵上留下一片片不易散去的阴影。有些本来作战勇猛的兵士,在搬运掩埋过几次尸体以后,就会变得心灰气馁,甚至产生变态心理。正是出于这种原因,胡烈才令蒋舒带领着归降的三千蜀兵,去干这种影响士气和斗志的事情。
  
  在蒋舒的再三劝慰下,那些蜀兵的怨声才低落下去,忍气吞声地去搬运和掩埋那些已经开始腐烂发臭的尸体。
  
  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车辆根本无法通行,甚至连马匹也难以通过,只能靠人去背。兵士们背着或抬着一具具尸体,在崎岖狭窄的盘山小道上艰难地行进着。
  
  蒋舒吊着那条受伤的右臂,站在山坡之上,心中不由得一阵阵酸楚。不过,他并不是因为体恤属下那些负重而行的兵士感到酸楚,而是由此想到了他目前的处境:
  
  (画外蒋舒音)想不到胡烈竟如此不讲交情,让我这个立下奇功的人来干这种倒霉的差事!这岂不是过河拆桥?早知如此,何必要自作多情!哎,覆水难收,悔有何用?只好暂且忍耐,待见到钟会之后,再说明原委,或许钟会不会这么绝情。
  
  半上午,太阳高挂,天气变得闷热。兵士们的体力已经逐渐有些不支。尸体又大片地腐烂,搬运起来就很困难了。
  
  兵士们强压下去的满腹怨气,便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咒骂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当最后一批尸体搬运出关城之后,那些兵士的体力也几乎消耗殆尽,再加之天上烈日当空,背上恶臭熏人,不少兵士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满面;有的兵士脸色苍白,呕吐不止。
  
  兵士们实在无法忍受了,有的愤怒地破口大骂,有的悲愤地大声哭喊,有的干脆把背上的尸体扔掉,躺在了山坡上……
  
  蒋舒连忙上前去劝慰那些兵士。但是,那些已经有所醒悟的兵士对蒋舒不理不睬。蒋舒见劝慰无效,便转而进行呵斥;呵斥无用,他竟然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挥起马鞭,抽打着那些躺在山坡上的兵士。
  
  这一来,那些早已忍无可忍的兵士被激怒了!他们全都扔掉背上的尸体,呼啦一下子把蒋舒围在中间,将这半天所郁积起来的怨气、怒气和窝囊气,全都冲着蒋舒发泄过去。四川口音此伏彼起。有的质问蒋舒为何要投敌献关,有的斥责蒋舒卖国求荣,有的大骂蒋舒把他们出卖了……一时间,质问声、斥责声和怒骂声响成一片,把蒋舒淹没在翻滚的声浪之中。
  
  蒋舒也有一肚子的怨气、怒气和窝囊气正没处发泄,被兵士们这一激,也憋不住了,一怒之下,竟然抡起了马鞭朝着四周的兵士乱抽乱打。
  
  蒋舒的举动无异于火上烧油,引起了兵士的共愤。有人高声喊道:“打死这个卖国求荣之叛贼!”
  
  还有人说:“先把这个卖国求荣之叛贼打死,然后回家种田去!”
  
  兵士们一呼百应,叫嚷着一拥而上,拳脚相加,乱打乱踢。眨眼工夫,就把蒋舒打倒在地,昏迷了过去。
  
  “走,回家种田去!”兵士们喊叫着,一哄而散,三三两两地消失在莽莽苍苍的深山密林之中,只留下满山坡腐烂发臭的尸体与蒋舒为伴……
  
  正午的太阳像一盆炽热的炭火,烘烤着这片布满腐烂尸体的山坡,使这里变得恶臭熏天。一群群食腐的苍鹰,凭着它们十分灵敏的嗅觉和异常锐利的目光,发现了这些可以任其享用的丰盛食物,从四面八方云集到这里,贪婪地吞食着它们的美味佳肴。
  
  此时的蒋舒,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一大片腐臭的乱尸之间,迷迷糊糊地做着白日梦:
  
  【叠影】他梦见自己来到了雄伟壮丽的魏都洛阳。在那座豪华奢丽的大都督府中,司马昭笑容可鞠地拉着他的手,高兴地说:“蒋将军真乃当世之豪杰!我封汝为忠义侯,赏黄金万两,宝马十匹,美女二十名,再给汝建造府邸……”
  
  他又梦见自己被蜀兵活捉,押到了成都,送进了姜维的大将军府。姜维怒发冲冠,拍案而起,气愤地大声吼道:“蒋舒背叛国家,投敌献关,实乃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奸贼,留他何用?立即将他推出去斩首示众,暴尸街头……”
  
  他还梦见傅佥浑身滴着鲜血,双眼瞪得滚圆,正在一步步地向他走来。他正要上前答话,傅佥却愤怒地喊道:“蒋舒,卖国贼!汝贪生怕死,卖国求荣,使傅某死不瞑目,使我数千守关将士暴尸荒野。傅某生前未能斩杀汝这个奸贼,死后化作厉鬼也要生食汝肉!”说罢,就猛扑上来,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
  
  “啊!”蒋舒疼痛难忍,惨叫了一声,从梦幻中醒了过来。他蠕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双眼,这才发现:有一只苍鹰把他当成了一具死尸,正准备美餐一顿,刚在他的脖子上啄了一口,他就疼醒了。苍鹰见他不是一具尸体,叼着才从他脖子上撕下来的一块还在滴着鲜血的肉,扑棱棱地飞上了天空,在他的头顶上慢慢地盘旋着,似乎舍不得这顿美餐。
  
  蒋舒挣扎着坐起身来,用左手抽出宝剑,朝着那只苍鹰挥动了几下,又吼叫了几声。那只苍鹰才恋恋不舍地飞往别处,另寻美餐去了。
  
  蒋舒手捂着血淋淋的脖子,望着周围的一切,两天来所发生的事情一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如醉如痴地坐在那片乱尸之中,慢慢地回味着,思索着:阳平关已经完全归魏军所有了,他属下的三千兵士全不见了,他现在真是一无所有了。失去了阳平关,兵士们还可以回家种田去,而他却连这种资格也没有,只能老老实实地返回关城,任凭魏军处置。除此之外,他无路可走,无处可去,即使那里是个火坑、深渊,他也得眼睁睁地往里面跳!想到此,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强撑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向关城走去……
  
  64、阳平关城內
  
  钟会进入关城,在马上对传令兵吩咐几句。传令兵分赴各营。
  
  一将领对营兵宣布:“镇西将军有令,全军在阳平关歇息三日;尽情吃喝,恢复体力,然后再进军白水关和剑门关!”
  
  魏军兵士欢呼雀跃。到处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纵情欢闹场景。关城之内一片喧哗之声,一派喜庆气氛,将昨晚那场腥风血雨所遗留下的沉闷之气扫荡一空。
  
  而钟会的高兴隐藏在内心的深处,不愿溢于言表。他站在阳平关的城楼之上,瞧着奔腾不息的西汉水,瞭望巍峨雄伟的鸡公山,抑制不住胸中翻滚的激情,胜券在握地高声说:“蜀国气数已尽,必亡无疑!此乃天意,姜维纵有天大之本领,也难以力挽狂澜!”
  
  阳平关的顺利夺取,使大多数的魏军将领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和曙光,激发出他们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他们一个个跃跃欲试,纷纷向钟会请缨,要求率军去攻取白水关和剑门关。而在伐蜀之战中抢了头功的胡烈,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当许多将领向钟会请战时,他这个最有资格说话的人却默然无语,一声不吭。
  
  看到静场,一幕僚献媚地说:“占领了阳平关后,还借雨灭火,抢救出蜀军储备在关内的半数粮草,这十多万斛粮谷。足够我军将士吃上半月,假如没有这些粮谷,我军即使夺取了阳平关,也得在此处停留上十到二十天,待备足粮草之后,才能进军白水关和剑门关。而现在有此粮谷,我军稍事休整后,便可挥师南下,直逼白水关和剑门关了。如果再加上夺取阳安关所省去的时间,我军就可比原预计的日期提前二十多日抵达剑门关下。兵贵神速,这二十多日的宝贵时光,将会给我军诸多主动!”
  
  钟会撇开众将,转而询问着胡烈:“胡将军,汝对攻取白水关与剑门关有何高见?”
  
  胡烈犹豫了一下,左手抚胸,小心谨慎地说:“末将以为,我军此次轻而易举地夺取了阳平关,实属侥幸,并非蜀军不堪一击。若不是蒋舒主动献关,我军实难攻破此关。而剑门关地势之险峻、城墙之坚固,又远远超过阳平关。故而,我军在攻夺剑门关时应谨慎从事,切不可因阳平关之侥幸取胜而掉以轻心!”
  
  “胡将军所言极是!”胡烈的话引起了羊琇的共鸣,接着胡烈的话茬说,“琇以为,我军应趁此休整之机,细细筹划一番攻夺剑门关之事。”
  
  “胡将军与羊参军之言甚有道理,正与我不谋而合。”钟会赞许地瞅着胡烈和羊琇,微笑着说,“诸位将军连日奔波,鞍马劳顿,今日暂且歇息一日,痛饮几杯,明日再共议攻夺白水关与剑门关之事。”
  
  “末将还有一事难以决断,请镇西将军明示。”胡烈又小心谨慎地说。
  
  “胡将军有话直说无妨,不必有所顾虑。”因胡烈夺取了阳平关,功勋卓著,而今又无居功自傲之言行,所以钟会对他说话也格外客气。
  
  “蜀军阳平关副将蒋舒献关有功,该如何处置为好?”胡烈低声问。
  
  钟会懒得去考虑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故意要表现一下他虚怀若谷、集思广益的胸怀。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胡烈提出的问题,而是微笑着说:“诸位将军以为对蒋舒究竟该如何处置为好?”
  
  钟会此言一出,立即引来一阵热烈的回响。有的说:“蒋舒献关有功,使我军避免了一次惨重损失,应该重重加以封赏,以招引更多蜀将来降,使我军能以最小之损失换取最大之胜利。”
  
  有的说:“蒋舒卖国求荣,乃不仁不义之卑劣小人,应将其斩首示众,以昭示我军乃仁义之师,激励我军将士奋勇杀敌,报效国家。”
  
  有的说:“先把蒋舒留在军中效力,以招引其他蜀将来降,待灭了蜀国以后,再作处置。”
  
  有的说:“应把蒋舒遣往北方偏远之州郡做个副职,使其远离巴蜀。”
  
  魏军诸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他们各持己见,互不相让。只有羊琇好似个局外人一般,含笑远眺,一言不发,似乎这事根本与他无关。
  
  羊琇与众不同的表现,引起了钟会的注意。不知他是一时无法判明众将之见孰是孰非,难以作出决断;还是他心中已有定论,想借此再试探一下羊琇的判断力。于是,他置众将之言于不顾,而是笑着问羊琇:“稚舒,以汝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这……”羊琇愣怔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只怕琇之意有违众位将军之见……”
  
  羊琇的态度引起了钟会更大的兴趣,忙鼓励地说:“所议之事本无定论,大家理应各抒己见,以便我择善从之。稚舒不必多虑。”
  
  羊琇不能再加推辞了,只好如实道来:“琇以为,蒋舒虽是卖国求荣、不仁不义之人,但若无其主动献关,我军将损失惨重。如把蒋舒斩首示众,不仅不合乎情理,而且也不利于招引其他蜀将来降,对我军伐蜀不利;若对其重加封赏,又难以昭示我军乃仁义之师,不利于激励我军将士之斗志与志气;若将其留在军中效力,又怕其反复无常,再次叛变,坏我大事;若把其遣往北方边远州郡任职,又担心其私欲未得到满足,生出怨恨之心,与匈奴相勾结,扰我北疆……以琇之见,不如将其送往京都洛阳,禀明大都督,给他个有职无权的闲散之官,使其既无由生出怨恨之心,又无法生出事端。”
  
  羊琇之言真可谓是一鸣惊人,使魏军诸将心悦诚服,纷纷放弃自己原先的见解,点头称是。也不晓得羊琇的话是否真的与钟会的想法不谋而合,反正钟会听罢,连连点头,当机立断地说:“稚舒之言,正合我意。对蒋舒就如此处置。”
  
  胡烈:“镇西将军,末将还有一事(欲言又止)……”
  
  钟会:“有事单说不妨,胡将军被傅佥刺了一剑,伤口是否好些?”
  
  胡烈:“剑伤无妨。属下正是为傅佥将军之后事有求于镇西将军。”
  
  钟会(略显不悦):“呃,难道胡将军欲效庞会,将一剑之仇报之于其家眷乎?”
  
  胡烈:“非也,非也,傅佥将军忠勇无私,大义凛然,属下深为感佩,壮士交锋,各为其主,傅将军伤我,乃尽忠职守也,何敢言仇。属下已令犬子带人厚葬傅将军于鸡公山上。然犹感尚未尽意。故斗胆上此表,请朝廷从优抚恤傅将军家眷,并请追諡封号,长存其祀。恳请镇西将军将此表转奏大都督。(呈上表章)”
  
  钟会及众将显感动表情。钟会(接过表章):“好,好事,难得胡将军如此深明大义,我军为仁义之师,理当彰显正气于天下。即便是敌人,凡忠诚无私,恪尽职守,慨然殉国者,皆当表彰,抚恤。此表我立即转呈司马大都督。务请朝廷允准所请。”
  
  众议,“胡将军仗义”“镇西将军英明”“此举足令蒋舒之流羞死”。
  
  胡烈见蒋舒、傅佥之事已圆满解决,脸上露出了笑容,提高了声调说:“胡某先到阳平关一步,姑且算是半个主人吧。我已令人在守将府大堂上摆下酒宴,为镇西将军与诸位将军接风洗尘。请镇西将军与诸位将军光临!”
  
  “胡将军一片热忱美意,诸位不可辜负!”钟会兴致勃勃地朝众将挥了下手,爽朗地说,“诸位都去饮上几杯,以释长途奔波之疲劳!”
  
  (画外音):后来,司马昭采纳了钟会和胡烈的建议,追諡傅佥为毅侯,并在洛阳关陵修建祠堂,祭祀傅佥。蒋舒到洛阳后,被封为莱降校尉。稍后,司马昭仿效曹丕羞辱于禁的作法,命令蒋舒专职看守毅侯祠,具体操办祭祀之事。蒋舒被迫每天面对傅佥遗像,逢年节和忌诞之日,还要象孝子一样跪拜、祭奠。蒋舒受不了这样的心灵熬煎和人格侮辱,不到两年,就抑郁而死。
  
  (同时显如下画面):
  
  关陵右前侧,一座祠堂,正门匾额,上书“毅侯祠”,进大门,正面墙上,挂傅佥画像,象前几案、灵牌,香炉内燃香。香烟缭绕,画像在烟雾中更显得庄严、肃穆。
  
  一处庭院,蒋舒跪地,贾充手持诏书,念,蒋舒叩头,起,贾充单手将诏书递于后者,蒋舒双手接诏。
  
  诏书掉落在一双手上。贾充不屑地转身离去。蒋舒弯腰躬身低头。
  
  蒋舒在毅侯祠门外扫地;蒋舒在灵牌前上香、跪拜;蒋舒与傅佥画像对视,傅佥目光冷峻,蒋舒低头。
  
  蒋舒瘫倒在门外。匾额:“毅侯祠”。




  第13集桥头调虎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有人说,共和国的很多元帅、将军都是用《三国演义》中的战术思想来指导战争,这话有一定道理。三国中的战争,几乎都是智者在棋盘中推演。你有招,我则见招拆招,令人眼花缭乱。上回书说到蒋舒叛国投敌,引狼入室,诸位无不咬牙切齿!其受伤之活体被秃鹰当作死尸啄食,此所谓现世报也。后被封为莱降校尉,专职看守毅侯祠,具体操办祭祀之事。被迫每天面对傅佥画像,逢年节和忌诞之日,还要象孝子一样跪拜、祭奠。蒋舒受不了这样的心灵熬煎和人格侮辱,不到两年,就抑郁而死。这回书要说姜维沓中突围,阴平桥调虎离山,戏诸葛绪如逗小儿!引诸位开怀一笑。
  
  65、去阴平桥的路上。(日)
  
  黎明时分,姜维率领着断后的骑兵走出孔函谷的东口。东方的半边天,好似一道无边无际的、用多种绸缎拼成的彩色大幕,最上层是浓重的黛青色,往下依次是铅灰色、银白色、鹅黄色、橘红色,最下层是鲜亮的大红色;西方的半边天,仿佛一道漫无边际的靛蓝色的大幕。
  
  姜维勒住战马,抬头四望,如释重负地长舒出了口气。不由自主地回首望了望孔函谷,暗暗地说:“邓艾将军,这次汝可没有占到便宜!姜某暂且告别,待击败钟会之后,再回来与汝见个山高水低!我二人后会有期!”
  
  姜维正念叨着,向充带领着五千兵马从前面返回到孔函谷口,来接应断后的兵马。尽管姜维和向充自沓中分手到现在,仅仅只有一昼夜,但他们却觉得分别了好久好久。
  
  向充催马来到姜维的马前,双手抱拳,激动不已地说:“大将军别来无恙乎?”
  
  姜维也双手抱拳,动情地说:“向尚书别来可好?”
  
  姜维和向充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不便过于亲热,只是用火辣辣的目光互相注视着,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胸中的激情全凝聚在那双热烈的目光之上。相比之下,来忠和向充则表现得格外亲热。来忠催马向前,在马上伸手搂住向充,向充也反手搂住来忠。两颗脑袋挨在一起,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放声大笑。
  
  向充笑罢,放开来忠,四下瞅了瞅,诧异地问:“为何不见赵将军?”
  
  “赵将军率五百精骑阻挡追兵,不久就会赶来。”姜维说着,再次回首望着孔函谷。
  
  这时,孔函谷中传来一串急促的马蹄声。那马蹄声由远而近,从低到高,在空旷而宁静的孔函谷中回响,显得特别清脆。
  
  “赵将军回来矣!”姜维兴奋地自语了一句,眼巴巴地盯着孔函谷,盼望早点看到赵广那潇洒而英武的身影,见到白龙驹那优雅而刚劲的奔跑姿态。可是,随着那马蹄声的逐渐增高,他的双眉微微地皱了起来,心中也有些纳闷:听那马蹄声好像只有一匹战马在奔驰,而且那蹄声也不如赵广的白龙驹跑起来那么节奏分明、清脆悦耳,难道是赵广或是那匹白龙驹出了事?
  
  就在姜维纳闷之际,有一匹战马冲出了孔函谷,向着姜维狂奔而来。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火红的朝霞以风卷残云之势,把夜色驱赶得干干净净,用它那鲜艳而热烈的颜色,独占了东半边天,将大地和天空映得红彤彤的。不知是那匹战马本身就是红色的,还是被朝霞映成了红色,就像一颗飞速滚动的大火球,眨眼工夫,便滚到了姜维的面前。紧接着,一名骑手像一个红火炭似的滚下战马,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直到这时,姜维才完全看清:那个浑身沾满鲜血、伏地痛哭的人,原来是姜复汉!面对此情此景,经多见广的姜维心中全明白了:赵广和那留下阻挡追兵的五百精骑,均已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
  
  一向自信的姜维,如今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力发生了怀疑:他不相信英勇善战的赵广会丧身在敌人的刀枪之下,他不相信迅疾如飞的白龙驹会倒在敌军的阵中,他不相信眼前的这些会是真的,他不相信……尽管理智告诉他不用再问了,可感情却迫使他不得不问:“快说,赵将军与那五百精骑现在何处?”
  
  “赵将军与那五百精骑都……都已殉……殉国。”姜复汉呜咽着说。随之,他又从背后取过那把青釭剑,双手举到了姜维面前,抽泣着说,“赵将军临咽气之前,让亲兵将这把宝剑转交给大将军。”
  
  一切都与姜维刚才的判断相同,他不相信也得相信了!他默默地接过那把青釭剑,铁青着脸,紧皱着眉,颤抖着手,慢慢地揩拭着剑鞘上的斑斑血迹,好像是在轻轻地抚摸着安卧在身边的赵广,似乎不忍心去惊扰赵广的睡眠。
  
  来忠和向宠充知道赵广殉国了,大惊失色。他们面对着敌人的枪林刀丛都面不改色,如今却面如土灰,牙关紧咬,两腮上的肌肉神经质地痉孪着,两行热泪无声地流淌下来。
  
  姜兴汉听说赵广殉国了,极为悲伤,扭过脸去掩面痛哭,热泪顺着指头缝源源不断地往下滴落。这兄弟俩的武艺虽然是姜维亲手教出来的,但在练武的过程中,无数次得到过赵广的指教和点拨,与赵广有师徒之情。如今赵广以身殉国了,他们岂能不悲伤!
  
  姜复汉和姜兴汉的哭声,惊动了那些跟随赵广征战了多年的骑军,他们想起了赵广的种种好处,忍不住大放悲声!数千兵士的哭声,汇成一阵冲天而起的声浪,惊飞了那满天的朝霞,吓得太阳一跃而起,出现在东山之巅,用它那柔和而慈善的目光,安抚着这数千名悲痛的蜀军将士。
  
  好大一阵子,兵士们的哭声才渐渐地停止下来。来忠一把抹去满脸的泪水,紧握起大刀,咬牙切齿地说:“大将军拨给末将三千兵马,让末将重返孔函谷,把赵将军尸首抢回来,送到成都去进行厚葬!”
  
  “来参军且慢!”姜维忧伤地瞧着来忠,眼含着泪花说,“我等身为战将,应以军国大事为重,且不可凭一时之义愤,逞匹夫之勇,而置军国大事于不顾。赵将军为使我军摆脱邓艾军之威胁才战死沙场,若我军重返孔函谷去与邓艾军作战,岂不是要再次陷入重围而难以脱身?那么,赵将军岂不白死?”
  
  “这……”来忠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难道我等能忍心让赵将军抛尸荒野!”
  
  “大丈夫战死疆场,黄沙掩面,仍不失英雄本色!“姜维强压住悲伤,宽慰着大家,“待将来重返沓中之时,我一定率全军将士,在孔函谷西口隆重祭奠赵将军,以告慰他之英魂!”
  
  “当今之计,也只能如此。”向充硬止住泪水,安慰着来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我军重返沓中之后,再为赵将军报仇不迟!”
  
  姜维再次抚摸着那把青釭剑,两滴浑浊的老泪夺眶而出,跌落在剑鞘之上。他轻轻地揩去剑鞘上的泪痕,把它还给姜复汉低沉地说:“此剑乃稀世之宝,是赵氏一家满门忠烈见证之物,我断不敢领受!汝一定要妥为保管,待返回成都,将它交给赵夫人,传给子孙,留之后世。汝返回成都之后,转达我对赵夫人之问候,并请她节哀、珍重!”
  
  姜复汉泪流满面地接过那把青釭剑,哽咽着说:“小人谨遵大将军之命!”
  
  姜维又一次深沉地望了望孔函谷,然后猛地拨转马头,严肃地问着向充:“向尚书,我军粮草辎重有无损失?”
  
  “粮草辎重均无损失。”向充认真地回答。
  
  “前部兵士状况如何?”姜维又问。
  
  “兵士虽略显疲劳之态,可士气尚旺,斗志尚高。”向充又答。
  
  “立即整顿兵马,奔赴阴平桥。”姜维威严地说,“来参军,汝率领五千兵马为全军开路;向尚书,汝率领五千兵马居中,保护粮草辎重;我率领五千兵马为全军断后。”
  
  66、白水岸边,阴平桥。
  
  在羌水与白水的汇合之处,有一座雄伟壮观的大桥,仿佛一道长虹,横卧在白水之上,俯视着波涛汹涌的激流,仰望着白云悠悠的蓝天。这便是声名显赫的阴平桥。
  
  【字幕】阴平桥今甘肃省武都县境内
  
  【画外音】阴平桥南岸,驻扎着廖化率领的五千蜀军兵马;北岸屯驻着诸葛绪率领的三万雍州兵马。两军隔桥相峙,廖化虽是蜀国的名将,身经百战,但他属下仅有五千兵马,怎敢轻率地进攻雍州军的三万兵马!因而,他只能率军据险而守,等待姜维。诸葛绪虽兵马众多,但他是奉命阻截姜维,故而,他只分出五千兵马与廖化隔桥相峙,而把大部分兵马留作阻截姜维。所以,廖化和诸葛绪对峙了两天,仍旧互相观望,相安无事。
  
  67、北岸中军大帐诸葛续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
  
  (字幕):魏雍州刺史诸葛续
  
  就在诸葛绪为是否攻击桥南的廖化而举棋不定之时,一名派往孔函谷的探马慌慌张张地跑进中军大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禀报刺史大人,姜维已经率领沓中之蜀军穿过孔函谷,正朝着阴平桥奔来。”
  
  诸葛绪精神一振,停下脚步,警觉地问:“姜维所率兵马有多少?”
  
  探马如实地回答:“非常之多。蜀军队伍排出十余里长,估计有近三万兵马。”
  
  “有近三万兵马!”诸葛绪大为吃惊:
  
  (诸葛续画外音)如此看来,姜维并未伤筋动骨、元气大伤!是设计摆脱了邓艾的围追堵截?还是邓艾为保存实力没有与姜维拼个你死我活?
  
  他有些提心吊胆了,睁大眼睛担心地问:“蜀军兵马是否疲惫、军容是否严整?”
  
  探马又答:“蜀军虽略显疲惫之态,但并非疲惫不堪;蜀军兵马军容严整,行进有序。”
  
  “糟糕!”诸葛绪心中叫苦不迭,急忙命令探马:“再去打探!如军情有变,立即来报!”
  
  “是!”探马应声退出大帐,跨上战马,奔驰而去。
  
  此时的诸葛绪,心中又烦又乱,焦躁不安。探马的报告表明:【诸葛绪自语】如今的姜维,既不是一只身负重伤之虎,也不是一只疲惫不堪之虎,而是一只尚还健壮的出山之虎,正在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要捕捉或降服这只猛虎,实属难上加难,弄不好还会被这只猛虎咬伤或吃掉!更让人担惊受怕的是:不仅要迎战正在扑来的姜维这只猛虎,而且还要提防背后廖化那只正在伺机而进的豹子。若这一虎一豹同时扑来,是无法应付的!
  
  诸葛绪(向二副将):“尔等率五千兵马牢固地守住桥头,不得让廖化率军跨过大桥一步。(又向其余将领)大部队作好迎战姜维的准备,要竭尽全力与姜维率领的蜀军拼个鱼死网破。”
  
  68、羌水下游河畔(日)
  
  姜维率领的蜀军来到了羌水折而南流的转弯之处。此处气温与沓中的夏季差不多。姜复汉和姜兴汉兄弟,骑在战马之上,且已汗流满面;那些负重步行和推拉着“木牛流马”的兵士,更是又累又热,汗流浃背。
  
  姜维抹去额头上的小汗珠,瞧了瞧高悬在头顶上的炽热的太阳,略加思忖,毅然地传下命令:“全军原地歇息,埋锅造饭,一个时辰之后再继续前进。”
  
  命令一传出,那条由兵马和车辆组成的、与奔流的羌水平行蠕动的长龙,立即停止不动了,并慢慢地散开,形成了一条十余里长的宽带子,铺在羌水的河滩之上。羌水河畔升起了缕缕炊烟,布满了或坐或卧的兵士;一些体力充沛、精力旺盛的兵士,还挽起裤管,下到水中,撩着河水打起水仗,河滩上回荡起阵阵欢声笑语。
  
  姜维正出神地沉思着,来忠和向充急匆匆地从前面跑过来。一见面,来忠就迫不及待地说:“大将军,据探马报告,魏军已堵塞住阴平桥!”
  
  姜维一惊,腾地一下从石块上弹了起来,急切地问:“魏军在阴平桥驻扎着多少兵马?”
  
  “探马据魏军营寨猜测,大约有三万兵马。”来忠皱着眉头回答。
  
  “三万兵马……”姜维沉吟了一阵,又问,“统兵将领为何人?”
  
  向充冷静地回答:“从旗帜上看,统兵将领为雍州刺史诸葛绪。”
  
  “诸葛绪……”姜维喃喃自语着,重新坐在那块石头上,眯缝起双眼,望着浪花翻滚的羌水,同时下意识地捡起身边的小石子,一块接一块地抛入河中,每抛一次,口中都念念有词,“三万兵马……诸葛绪……”
  
  良久,姜维才把目光从河面上收回,缓缓地站起身来,盯着来忠和向充说:“来参军,向尚书,汝二人是否有过阴平桥之良策?”
  
  “末将以为,目前我军除强攻硬冲、夺桥而过之外,别无良策。”来忠一脸杀气地说,“末将率五千骑兵在前,杀出一条血路;向尚书率五千兵马居中,保护粮草辎重;大将军率五千兵马断后。只要我军能冲过阴平桥,一切都好办矣。”
  
  “强攻硬冲,夺桥而过,此乃我军当前唯一之出路,舍此之外,别无他法。不过--”向充瞧了瞧姜维,又瞅了瞅来忠,提高了声音说,“我军目前只有两万五千兵马,除去运输粮草辎重之一万兵士,真正能用于同雍州军作战之兵马仅有一万五千。以我军一万五千远道而来之兵马,去强攻硬冲雍州军三万以逸待劳之兵马,只怕难以夺取阴平桥。若在一两天之内,我军过不了阴平桥,邓艾便会率陇右军追赶过来。到那时,我军将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向尚书之言确有道理。”来忠朝向充点点头,不安地问,“以向尚书之见,该如何是好?”
  
  向充打量着面色冷峻、沉默不语的姜维,降低声音说:“大将军,我军当务之急,是尽快跨过阴平桥,驰援阳安关与剑门关,若稍迟缓,悔之晚矣!故而,我军应抛弃粮草辎重,轻装前进。如此一来,不仅可为我军增加万名作战兵士,而且也为我军解除了拖累。”
  
  “抛弃粮草辎重?”姜维轻轻地摇了摇头,低沉地说,“如此一来,我军即使过了阴平桥,又马上要面临着饥饿之威胁!”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向充眼巴巴地盯着姜维,小声地说,“请大将军三思!”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军先过了阴平桥再说。”来忠有点焦急地瞅着姜维,催促着说,“请大将军早作决断!”
  
  “能否既不抛弃粮草辎重,又可使全军尽快地跨过阴平桥?”姜维引而不发地问。
  
  “若有两全之策,固然最佳!可……”来忠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莫非大将军已有两全之策?”向充试探地问。
  
  “我倒是有一计,或许可以收到两全之效。”姜维略作停顿,沉稳地说,“据我所知,诸葛绪是谨慎有余,而胆量不足。他在用兵之时,往往谨小慎微,患得患失,而且疑虑重重,犹柔寡断。我军何不利用其弱点与短处,给他来个调虎离山,先把雍州兵马调离阴平桥头,待他发现中计之后,我军已跨过了阴平桥……”
  
  来忠和向充听罢姜维的调虎离山计,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钦佩地说:“大将军真乃神机妙算!”
  
  69、诸葛绪中军大帐
  
  连续两天,诸葛绪的中军大帐里探马进进出出,接连不断。
  
  诸葛绪正心烦意乱地思索着,一名探马慌慌张张地跑进中军大帐,神色紧张地说:“禀报刺史大人,姜维正率领大队兵马朝阴平桥扑来!”
  
  诸葛绪也神色紧张地问:“姜维所率之兵马离此还有多远?”
  
  “姜维所率之兵马昨晚在距此八十里处宿营,今日卯时拔营起寨,整装出发。小人不敢耽误,快马加鞭赶来向刺史大人禀报……”探马惊慌失措,答非所问地说。
  
  “少废话!”诸葛绪打断探马的话,大声地问,“姜维所率之兵马离此到底还有多远?”
  
  “这……”那探马搬着指头算了算时辰,才吞吞吐吐地说,“大……大概距此还有四……五十里。”
  
  “无用东西!再去打探!”诸葛绪喝退探马,在大帐内急得团团乱转。许久,他焦躁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高声地吩咐亲兵,“传令各部统兵将领,速来中军大帐议事!”
  
  “邓艾老谋深算,是否会先故意来个打草惊蛇,虚张声势地把姜维驱赶到阴平桥,待驻守阴平桥的兵马与蜀军斗个两败俱伤以后,他再挥兵赶来,收取渔翁之利!”一幕僚猜测道。
  
  “现在推测这些有什么用,途穷之寇,我三万大军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一偏将摩拳擦掌。
  
  “尔和姜维见过几阵,敢说如此大话?姜维所率的兵马与屯驻在桥南的廖化率领的兵马加在一起,超过三万;而我军兵马,虽然名为三万,但去掉从武兴往这里运送粮草的两千人,实际上只有两万八千。蜀军的兵力已超过了我军兵力。姜维和廖化所率领的兵马,皆是蜀军的精锐之师,训练有素,能征惯战,像是一块久经冲撞的鹅卵石。我们这些兵马,则是从雍州各郡临时抽调拼凑起来的,缺乏统一训练,作战时难以协调,就像一团硬捏在一起的散沙。沙团碰卵石,后果尔去想!”诸葛绪怒斥道。
  
  突然,又有一名探马匆匆忙忙地跑进中军大帐,气喘吁吁地说:“禀报刺史大人,姜维所率之兵马在距此五十里处,忽然离开了大道,转而向东,抄小路朝武兴方向开去!”
  
  “呃--”诸葛绪一怔,睁大眼睛,惊愕地盯着那个探马,诧异地问:“此事当真?”
  
  探马严肃地回答:“此乃小人亲眼所见,绝不会有错!”
  
  诸葛绪思索了一阵,又问:“是蜀军所有兵马均向东开去,还是只有部分兵马向东开去?”
  
  探马认真地回答:“蜀军所有兵马均向东开去,队伍连绵十余里,不见首尾。”
  
  “汝为何判定蜀军是向武兴开去?”
  
  “据小人所知,那条小道直通武兴,中途无有岔路。姜维若不去武兴,为何走上那条小道?”
  
  “探马所言无误。”大帐中的一个将领插话,“我军囤积在武兴附近之粮草,均是通过那条小路运到此处。”
  
  “小人以为,大概是姜维见我军堵塞住阴平桥,使他无法通过,又怕与我军争夺阴平桥时征西将军从背后赶来,故而只好从小路绕道武兴,再沿西汉水南下,奔赴阳安关。”那个探马自作聪明地说。
  
  “这会不会是调虎离山计?”诸葛绪顾虑重重地说,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大帐中的其他将领。
  
  可那些将领互相打量着,谁也不说话,反倒不如那个探马有主见。这也难怪。诸葛绪属下的这些将领,大都是各郡的带兵头领,平时只是奉命守土保城,根本没有打过什么大仗。现在他们见主将都难以判断是与非,谁还敢轻易开口,多嘴多舌,免得说错了自找倒霉!
  
  就在诸葛绪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之时,一个盔歪甲斜的雍州军将领,踉踉跄跄地跑进中军大帐。他就是军中的押粮官,带领着两千兵士,专门从武兴往阴平桥运送粮草。
  
  诸葛绪一见押粮官那副狼狈相,猛一愣神,吃惊地问:“何事令汝如此惊慌?”
  
  押粮官喘了几口粗气,结结巴巴地说:“回刺史大人……末将正押运着粮草从武兴来此,中途遇上蜀军大队兵马……我部寡不敌众,两千兵士或已阵亡,或已被捉,一千车粮草尽被蜀军夺去……末将舍命冲出重围,翻山越岭而来……”
  
  押粮官的话证明了探马的报告属实。可诸葛绪仍有些不放心地问着押粮官:“蜀军兵马有多少?”
  
  押粮官回答:“末将无暇细数,只见旌旗林立,尘土飞扬,一眼望去,难见其尾。”
  
  “如此说来,姜维正率领着大队兵马,抄小路向武兴奔去?”诸葛绪又问。
  
  “末将不认识姜维,但却在那众多的旗帜中发现了姜维之大纛。”押粮官又说。
  
  探马和押粮官的话,消除了诸葛绪的疑虑。他让亲兵取出地图,叫押粮官指出与蜀军遭遇的地点,然后又皱着眉头端详了好一阵子,才最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高声说:“蜀军现仍处在阴平桥之西北方。那条通往武兴之山路狭窄坎坷,蜀军又携带大量粮草辎重,必然行动迟缓。我军若翻过北面这座山,直插东北方,定可拦截住姜维。命令全军,除把守大桥之五千兵马留下继续与廖化对峙外,其余兵马立即轻装出发,翻过山岭去拦截姜维!”
  
  帐外,魏军整队,马步兵纷纷攘攘,逐渐组成了几列纵队。诸葛绪骑马奔来,挥令旗,指向东北。魏军快速行进。
  
  暮色苍茫,山道上,魏军喘着粗气爬山,骑兵牵马上山。队伍逐渐拉长。




  第14集阴平夺桥。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二将对阵如对奕,如果不在一个段次,打起来可真有点戏弄人的感觉。如果旗鼓相当,斗起来费尽心机,旷日持久,听书的也会心累。一张一弛,是说书之道。姜维苦战沓中得脱,那里是黄河源头,高寒阴湿,这里是长江流域,气候宜人,水草丰美,也该让姜维大军休整一下了。诸葛亮家族看来不小,诸葛亮事蜀,诸葛诞事魏,诸葛瑾事吴,且均为一品大员,或为宰辅,或为一方诸侯,其业绩均可圈可点,独有这个诸葛绪愚笨无能,看来同姓不同祖。且看这回姜维如何夺取阴平桥。
  
  70、阴平桥西北方大山坳(日)
  
  在阴平桥西北方三十余里的地方,有一个大山坳。这个山坳三面环绕着高山,一面临着羌水,形似一个巨大的簸箕;三面环绕着的高山像是簸箕的边帮,对着羌水的那一面犹如簸箕的口子。山坡上和山坳里,长满了合抱粗的大松树,繁茂的枝叶郁郁葱葱,遮天蔽日,仿佛一个绿色的保护罩,将那只巨大的簸箕捂盖得严严实实。人即使站在周围的山顶上,也无法看到松林中的一切。松林间的空隙处,密密匝匝地长着一尺多深的野草,好似铺着一层厚实柔软的绿色地毯。
  
  【画外音】姜维半夜时分,率领着五千精骑偷偷地出了营寨,偃旗息鼓,悄然而行,在黎明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这个大山坳里隐蔽了起来。而来忠和向充则按照他的部署,在日出之后才拔营起寨,打着他的旗号,大张旗鼓地向阴平桥进发。但到了距阴平桥五十来里处,又大肆招摇地拐进那条通往武兴去的小路,造成一种放弃争夺阴平桥而绕道武兴奔赴阳平关的假象,诱使诸葛绪率军撤离阴平桥。
  
  当蜀军的大队兵马在那条小路上等待着返回的时候,姜维率领的那五千精锐兵马正在那个大山坳里养精蓄锐。
  
  满山遍坳的茂密松林,不仅掩盖住了蜀军藏兵于此的秘密,而且挡住了炽热的阳光,使山坳中凉爽宜人;满地深密柔软的野草,不仅为兵士提供了舒适的安卧之处,而且给战马预备了丰富可口的食物,使这五千兵马各得其所。自从撤离沓中以后,这些兵马一直是在进行紧张的作战和行军,兵士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战马常处于半饥不饱的状态。现在,这个大山坳为这些兵马准备好了一切:兵士们躺在柔软的草丛中酣然大睡,香甜的呼噜声驱赶着潜伏在他们体内的疲劳,美滋滋的呓语声招唤回他们已失去的精力;战马则悠闲地晃动着尾巴,从从容容地咀嚼着鲜嫩可口的青草,给体内补充着营养和热量。香甜的呼噜声、美滋滋的呓语声和从从容容的嚼草声,十分协调地融合在一起,像是一支轻柔低缓的催眠曲,在松林草丛中悠然飘动,而后消失在起伏的松涛声和羌水的流淌声中。
  
  姜维打了一个盹,醒来后见姜复汉和姜兴汉兄弟还站在他身旁,就小声地说:“快躺下睡一觉,养足精神,下午随我去夺取阴平桥。”
  
  姜复汉苦笑了一下,低声地说:“大将军睡吧,我俩不困。”话音还没落,竟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大哈欠。
  
  “撒谎!”姜维淡淡一笑,“尽管放心地睡吧,此处不会有事。”
  
  姜兴汉也苦笑着说:“我军正处在雍州军鼻子尖下,山背后不远处就是通往阴平桥之大道,雍州军探马来来往往……”
  
  “诸葛绪做梦也想不到这里埋伏着兵马。雍州军探马都把眼睛盯着来参军和向尚书所率兵马,更不会注意到这里。”姜维微笑着说,“不信,汝瞧瞧自己鼻子底下,看能否瞧见下面藏着何物?”
  
  姜复汉和姜兴汉试着瞧了瞧,嘿嘿地憨笑着,摇着头说:“果真是瞧不见。”
  
  “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怪,远了能够发现,近了反倒难以发现。某些时候,看来越是危险之地方,实际上就越安全。”姜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再次小声吩咐道,“快躺在草丛中美美睡一觉,不会出事。”
  
  姜复汉和姜兴汉兄弟见姜维说得那么认真、那么自信,也就放心了,放下刀枪,躺在草丛中。眨眼工夫,便拉起了鼾声,进入甜蜜的梦乡。
  
  姜维重又倚靠在松树上,闭上了双目……
  
  日影西斜。那些睡足了觉的兵士相继醒来,一个个精神饱满地坐在草丛中,相互瞧着,会心地笑着,谁也不说话。姜复汉和姜兴汉兄弟像是两只养足了精神的金钱豹,一左一右地坐在姜维的身边。
  
  姜维仍旧倚靠在松树上,低声地问:“睡足乎?”
  
  姜复汉双目放光,精神抖擞地说:“有这一觉,可两天不再睡觉。”
  
  姜兴汉笑嘻嘻地说:“在这里睡觉真舒服,又凉爽又软和。大将军如何晓得有这么个绝妙藏兵之处?”
  
  “我在陇右这块土地上行军打仗三十多年,熟悉这里每一座山、每一道沟、每一条河、每一条路,岂能不晓得这个山坳。”姜维慈祥地瞅了瞅姜复汉和姜兴汉,语重心长地说,“今后,汝等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把它牢牢记在心间,以便将来领兵打仗时利用。”
  
  “我俩只知按照大将军命令行事,记住这些又有何用?”姜复汉心不在焉地说。
  
  “此话不妥!”姜维严肃地说,“汝等以后可能是领兵打仗之将军。作为将军,不仅要知己知彼,还要上通天文,下晓地理,这样才能多打胜仗,少打败仗……”
  
  姜维正说着,有一员偏将轻轻地走了过来,心神不定地说:“大将军,日已平西,为何还不见探子来报?”
  
  “莫急,莫急。”姜维不慌不忙地说,“诸葛绪历来犹柔寡断,耐心等待便是。”
  
  “若是诸葛绪识破了这调虎离山计,在阴平桥头按兵不动,我军又该如何是好?”那偏将颇为担心地说。
  
  “若把诸葛绪换成邓艾,此事便很难预料,我亦不敢轻施此计,对于诸葛绪……”姜维轻轻地摇了摇头,自信地说,“他难以识破此计,也不敢按兵不动。据我猜测,最迟待到酉时,诸葛绪定会率军撤离阴平桥。”
  
  姜维的话果然应验了,片刻工夫,一名装扮成樵夫的探子就悄悄地来到了这个大山坳,兴奋地向姜维禀报:“大将军真是料事如神,诸葛绪已率领大军离开阴平桥,向着东北方向奔去,只留下少部分兵马驻守桥头,与驻扎在桥南之廖化将军对峙。”
  
  姜维惊喜异常,高兴地说:“廖化将军已率领兵马抵达阴平桥?”
  
  探子又说:“小人隔着白水,望见了廖化将军之大纛迎风招展。”
  
  “妙哉!有廖化将军相助,我无忧矣!”姜维高声说,“命令全体将士,立即整顿兵马,冲向阴平桥,与廖化将军共同夹击驻守阴平桥头之雍州军!”然后,他又命令那名探子,“汝即刻骑匹快马,去见来参军与向尚书,让其率军从原路返回,沿大路奔赴阴平桥!”
  
  71、阴平桥南廖化军营
  
  一老将在帐前按剑而立,眺望桥北
  
  【字幕】廖化字元俭蜀汉右车骑将军,中乡侯。
  
  【画外音】廖化与姜维虽然同为蜀军的支柱,但二人对北伐曹魏的认识和态度却大为不同:姜维认为,只有占据陇右、夺取关中,蜀国才有可能与魏、吴鼎足而立;闭关自守,偏安一隅,必然难以持久,迟早要被魏、吴吞并。故而,他力主北伐,先断陇右,后取关中。而廖化、诸葛瞻等则认为,魏强蜀弱,蜀汉只宜据险固守,保疆守土;若以弱攻强,只会适得其反,加速蜀国的衰败。故而,他多次对北伐提出异议,甚至与姜维当廷争辩。现在,魏军大兵压境,国难当头,面对强敌,廖化深深地感到:姜维的智勇,在当前的蜀军中是首屈一指的,无人可与他比肩而立;姜维亲自率领的驻扎在沓中的三万将士,是蜀国的精锐之师,中流砥柱;值此危难之秋,只有姜维和那三万将士,才可力挽狂澜,把魏军拒之于巴蜀之外,拯救蜀国于将堕之际。
  
  廖化登上一个山头,隔着大桥和白水,仔细地观察着雍州军的营寨,苦苦思索着如何才能把诸葛绪调离桥头。
  
  廖化的视线中,对岸雍州军的活动有些异常:众多的兵马正在匆匆忙忙地奔向中军大寨,分别列队。
  
  这种异乎寻常的变化,引起了他的深思:
  
  (画外廖化音):诸葛绪是要率军跨过大桥向南进攻?还是要回兵孔函谷,去与邓艾夹击从沓中突围而出的姜维?
  
  廖化(对身边几位将领):“全军严阵以待,准备迎击敌军进攻”。一面继续认真观察,想弄清雍州军的动向和目的。
  
  良久,雍州军已集结完毕。浩浩荡荡地向东北方开去,只留下少量兵马驻守桥头。
  
  雍州军这一出乎意料之外的行动,再度使廖化陷入苦思之中:是诸葛绪在耍花招,故意做出撤兵的样子,引诱他过桥进攻,然后再突然回兵桥头,将他的五千兵马围歼于桥北?还是诸葛绪另有企图?
  
  廖化慢慢想明白了!
  
  “诸葛绪,这回汝可中了姜维大将军之计!”廖化满腹的忧愁化为乌有,大步流星地向山下走去,边走边吩咐身边的亲兵:“传令全军,待桥北雍州军一乱,马上冲过阴平桥,前去接应大将军!”
  
  72、阴平桥北岸(日)
  
  由于大部分的雍州兵马已经撤离,几天来乱纷纷闹哄哄的白水北岸、大桥北头顿时安静了下来。湍急的白水猛烈地拍打着两岸的石崖,飞溅起几尺高的浪花,发出阵阵滚雷般的响声,在峡谷中产生出嗡嗡的回声。
  
  奉诸葛绪之命率军驻守阴平桥的雍州军副将,站在白水岸边,望着对岸蜀军的营寨,心中也像河里的流水一样,翻滚不息。尽管他属下的兵马与对岸的蜀军在数量上不相上下,但蜀军皆是训练有素的兵马,而且久经战阵;而他属下的这些兵马,是从三个郡中临时抽调来的,对付那些山贼毛寇倒还可以,若要与廖化率领的蜀军对阵,只怕难以为敌。然而,事到临头,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知其不可而为之,壮着胆子强撑硬支,或许可侥幸免于灾祸!
  
  雍州军副将心中正七上八下地嘀咕着,忽听背后传来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马蹄声。他惊讶地转过身去,只见数千骑军,仿佛一支离弦的箭,正沿着孔函谷通往阴平桥的大道,迅速地向着桥头猛扑过来。那支骑军没有打任何旗号,急切中难以分辨出是何方的军队。
  
  “莫非征西将军邓艾率领着兵马从孔函谷追赶了过来?若果真如此,乃天助我也!有邓艾在此,阴平桥便万无一失!”雍州军副将正在暗自高兴,大天白日里做起了美梦,只见那支骑军已逼近了桥头,也不答话,就挥舞着刀枪冲杀过来。
  
  “大事不妙!”雍州军副将发现苗头不对,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那支骑军就已冲了上来,逢人便砍,遇兵就刺,横冲直撞,乱砍乱杀。毫无准备的雍州兵仓促中无法应战,像炸了群的羊,四下逃窜,边逃窜边惊呼:“蜀兵杀过来矣!”“姜维率蜀军杀过来矣!”
  
  雍州军副将听到喊声大惊失色,诧异地念叨着:“姜维已率军去了武兴,为何此处又出现了个姜维,难道他有分身术不成?”是真姜维也好,是假姜维也罢,反正那支骑军不会是邓艾的军队,而是来势凶猛的蜀军,这一点是不会有错的。他再也顾不上思考那支蜀军是从何而来,慌忙提枪上马,带领着屯驻在桥头的兵马,去迎战那支从背后冲杀过来的蜀军。不知是他急昏了头,还是吓破了胆,惊慌之中,只顾带兵去迎战背后的蜀军,竟把与他隔桥相峙的廖化忘在了脑后,置之于不顾!
  
  这时,雍州兵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惊呼声惨叫声响成了一片。这声音飞过了白水,越过了阴平桥,传入对岸的蜀军营寨。廖化见时机已到,一声令下,寨门大开,带领着五千兵马,像一把利剑,刺向了阴平桥。
  
  雍州军副将带领着屯驻在桥头的兵马刚返回身去,就见溃退下来的雍州兵,好似一股黑乎乎的污水,惊叫着奔涌过来,正好与他率领的两千多兵马迎面碰上,相互冲撞,自相践踏,阵容大乱。他大声呵斥,强令制止,甚至拔出腰间的宝剑,一连斩杀了两三个狂奔惊叫的溃兵,才使兵马暂时稳定了下来。
  
  就在这时,那五千在山坳里攒足了力气、养足了精神的蜀军精骑,犹如一股黑色的风暴,挟裹着飞沙走石,呼啸着冲杀过来,像是狂风扫落叶一般,不一会儿,就把那些溃退下来的雍州兵几乎一扫而光,接着又向屯驻在桥头的兵马冲杀过来。姜维左有姜复汉,右有姜兴汉,跃马挺枪冲在最前面。紧跟在他身后的五千精骑形成一个半圆形,向雍州兵包抄过来。
  
  与此同时,廖化也是一马当先,率领着五千兵马,迅猛地冲上了阴平桥。在通过大桥时,五千兵马像是一股滚滚的洪流;但一过了大桥,那股洪流就分成了两股支流,向左右流淌,很快便与姜维所率精骑形成的半圆衔接到了一起,将尚存的三千雍州兵团团围住,并逐渐地缩小着包围圈。
  
  这三千剩余的雍州兵,如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兵马,齐心协力地朝着一个方向突围,或许还可杀开一条血路,突围而出。可是,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从未打过大仗、恶仗,又缺乏统一的指挥,一下子被这从没见过的阵势惊呆了,吓懵了,好似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羔羊,面对着威逼上来的虎狼,浑身哆嗦着往后退缩,乱哄哄地挤成了一团,别说还手之力,就是招架之功也没有。就连那个副将,也完全慌了手脚,不去指挥兵马进行奋力抵抗或朝着一个方向突围,而是直往人群中钻,企图借助属下兵马的躯体,来阻挡蜀兵的刀枪。
  
  面对着这些丧失了抵抗力而挤缩在一起的雍州兵,蜀军斗志猛增,士气大振,更显得势不可当,几乎刀刀不落空,枪枪不虚刺。不多时,包围圈中的雍州兵已经所剩无几。姜维正要催马上前去结果那个雍州军副将的性命,姜复汉、姜兴汉兄弟已抢先一步,冲上前去,刀枪并举,把那副将击落马下。
  
  一场争夺阴平桥的战斗结束了。姜维和廖化在摆满雍州兵尸体的桥头相会了。胜利的喜悦使他俩完全忘记了从前曾发生过的不愉快,会师的欢欣使他俩想起了同甘共苦的往事。廖化在马上向姜维拱着手,兴奋地说:“大将军真是神机妙算,一个调虎离山计,就把阴平桥智取到手,廖某佩服之至!”
  
  姜维也在马上向廖化拱着手,高兴地说:“元俭兄过奖矣。此计只可骗过诸葛绪,岂能瞒得过老兄!”
  
  廖化仔细地打量着姜维,见他依然精神抖擞,欣慰地说:“大将军仍然是宝刀不老,冲锋陷阵如同当年!”
  
  姜维认真地瞧了瞧廖化,庆幸地说:“元俭兄依旧是老当益壮,马上功夫不减往昔!”
  
  寒喧已毕,廖化又说:“此处不是叙旧之地。大将军从沓中到此,长途奔波,鞍马劳顿,先率军过桥,到营寨中歇息。廖某率军在此守护桥头,等候我大队人马到来。”
  
  姜维略加思索,高声地说:“为防万一,我马上率军原路返回,去接应来参军与向尚书。这大桥便要有劳元俭兄再守护一阵,待大队人马全部过桥之后,我二人再好好叙旧。”
  
  “大将军深谋远虑,廖某谨遵将令。”廖化严肃地说,“大将军尽管放心去接应大队人马。此处有廖某在,即使诸葛绪回兵来夺,大桥也绝不会有失!”
  
  “有元俭兄在此守护大桥,我又有何忧!”姜维说罢,率领着那五千精骑离开了桥头,沿着大道往回奔去。
  
  廖化望了望满地摆着的雍州兵尸体,高声命令着兵士:“立即清理道路,迎接大队人马过桥!”
  
  73、阴平桥东北方诸葛绪埋伏处(夜)
  
  在阴平桥东北方六十多里的地方,有一个险恶的去处:两座拔地而起、高高耸立的山峰,仿佛两个相背而坐的巨人,傲然俯视着周围的山岭;在那两个巨人宽阔的脊背之间,留有一条窄窄的缝隙,形成了一道十来丈宽、八九里长的峡谷。峡谷两边,石崖如削,岩壁陡峭。那条通往武兴的小路,便从这条峡谷中蜿蜒穿过。
  
  诸葛绪在熟悉这里地形的押粮官的带领下,率领两万多兵马,翻山越岭来到了这个险恶之处,设下了埋伏:在那两个巨人的肩头之上,他各部署了五千步军,多备石块、枯枝、火把,企图待蜀军的大队人马全部进入峡谷以后,先将石块推下悬崖,再将枯枝、火把投入峡谷;在那两个巨人高高隆起的腹部,他各埋伏了五千骑军,准备当蜀军进入峡谷以后,两支骑军各奔东西,分别堵塞住峡谷两头的出口。另有几千兵马,屯驻在附近的一个山坳里,留作备用,随时都可出击或增援。
  
  夜雾越来越浓了,山下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也越来越细淡,越来越模糊,最后完全被夜雾吞没了。在诸葛绪的眼前,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看不透、摸不着的乳白色的雾。但是,他仍在出神地望着山下,希望自己的目光能够穿透夜雾,亲眼看着蜀军的大队兵马进入他布下的那只大口袋。或许是他看得太出神了,也可能是他想得太入迷了,他慢慢地发觉:
  
  【叠影】眼前的夜雾正在逐渐消散,山下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重又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一队望不见尾的蜀军兵马和粮草辎重车辆,像一条缓缓蠕行的大蟒,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那条峡谷;紧接着,峡谷两边的悬崖峭壁之上,如同下冰雹一样,落下无数石块,砸得蜀兵抱头鼠窜;随之,又有数不清的枯枝与火把,从悬崖峭壁上投入峡谷之中,燃起了一条火龙,把满谷的蜀军兵马烧得狂蹦乱跳……然而,不知是他离得太远,还是他的耳朵出了毛病,眼前的这一切都只有动作,没有声音。不过,听不到声音也不要紧,瞧着那些满身冒火的蜀军兵马,也足以使他心花怒放,欢喜若狂!他越瞧越兴奋,越看越激动,禁不住一拍双手,大声叫喊起来:“妙哉!真是妙不可言!”
  
  “刺史大人!刺史大人……”诸葛绪正无比激动地兴奋喊叫着,站在他身边的亲兵扯了他两下,轻声呼唤着。
  
  诸葛绪心中一惊,眼前的幻觉消失了。他使劲地摇了几下头,眨巴了几下眼,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月亮已经升得老高,皎洁的月光穿透夜雾照射在山岭上,使夜雾似乎变得淡薄了许多;山下的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又依稀可见了,像是一条被人丢弃在荒山野岭中的草绳,孤零零地摆在那里;小路上并无兵马车辆通过,静悄悄的没任何声响……
  
  “唉--”诸葛绪完全清醒了过来,叹了口气,低声问身边的亲兵:“如今是何时辰?”
  
  亲兵小声地回答:“大约是二更天。”
  
  “探马回来否?”诸葛绪又问。
  
  “尚未回来。”亲兵又答。
  
  诸葛绪心中有些不安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难道是蜀军已经在中途宿营……”
  
  熟悉这条小路的押粮官在一旁插言:“据末将所知,这条小路两边全是深沟窄谷,无处可供数万兵马安营扎寨。”
  
  诸葛绪又疑惑地问:“会不会因为道路狭窄坎坷,蜀军兵马车辆过多,行动迟缓?”
  
  押粮官心神不宁地说:“末将与蜀军遭遇之地点,距此处不过四五十里。现在已经过去四五个时辰,蜀军之行动再缓慢,也该到达此处矣。”
  
  听押粮官这么一说,诸葛绪立即警觉了起来,心烦意乱地说:“莫非姜维在耍花招?”
  
  押粮官忧心忡忡地说:“末将与刺史大人颇有同感,深为不安。”
  
  诸葛绪和押粮官正低声地议论着,小路上传来一串清脆的马蹄声。诸葛绪心中不由咯噔一响,赶紧举目远眺,只见有匹快马,像一颗黑色的弹丸,顺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快速地向前滚动。他心中不禁一热,眼前迸发出了一朵希望的火花:这会不会是蜀军在前面踏路的探马?若是,则表明蜀军的大队人马距此处已经不远了!
  
  然而,诸葛绪的这一希望,只不过是一朵稍纵即逝的火花。那匹快马来到山下,立刻减慢了速度,离开了小路,向山上走来:若是蜀军踏路的探马,是不会知道这山上有人的;不用问,肯定是诸葛绪派出的探马回来了!
  
  诸葛绪急于想知道蜀军的下落,连忙迎下山去,在半山坡上碰上了那名探马,就迫不及待地问:“蜀军大队人马现在何处?”
  
  探马急切地回答:“小人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到大道边上,并未见到蜀军一兵一马。只见那条通往阴平桥之大道上,密密麻麻地布满马蹄印与车辙,将道路碾踏得如同刚刚翻过之土地……”
  
  “调虎离山!调虎离山!我中了姜维之调虎离山计!”诸葛绪此时方如梦初醒,神经质地叫喊着,“火速撤兵,回救阴平桥!”
  
  “现在回兵去救阴平桥为时已晚……”押粮官小声地嘟哝着。
  
  “天哪!阴平桥不保矣!”诸葛绪经押粮官这一提醒,也意识到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仰天长叹,像一只泄了气的皮囊,软绵绵地倒在了山坡上……




  第15集诸葛择主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姜维巧施调虎离山计、智取了阴平桥的次日,邓艾也率军穿过了孔函谷,向着阴平桥追赶过来。眼看姜维要孤立面对魏国的人杰“二士”,双拳不敌四手,这仗如何打?各位看官稍安勿躁。三国时诸侯混战,主仆角色互换是常态。那些诸侯们也最怕手下尾大不掉,拥兵自立。同样,司马昭对他的“二士”邓艾、钟会也防范有加。在对姜维的首战中均有败绩的邓艾、诸葛绪而言,如何将功补过是当务之急,且看二人如何勾心斗角,各谋己利。当然,这客观上给姜维制造了机会。
  
  74、孔函谷的西口(日)
  
  邓艾率魏军出谷口,疾行。
  
  (画外音)姜维率军进入孔函谷后,邓艾的部将都主张立即跟踪追击。但邓艾一是怕中了姜维的埋伏;二是遭羌兵冲击,损失较大,兵马过于疲劳;三是军中已粮尽草绝,于是就下令全军在孔函谷的西口休整了两天。待兵马的体力有所恢复,大批的粮草也已从临洮运来,他才率军穿过孔函谷,向阴平桥追来。
  
  与邓艾并马而行的邓忠小声地问:“父亲,我军此去,能否把姜维所率蜀军歼灭于阴平桥头?”
  
  邓艾没有正面回答邓忠,而是反问道:“汝以为能否?”
  
  邓忠思忖了一下,小心地说:“孩儿以为,姜维虽然率军突破了我军之围追堵截,但待其赶到阴平桥头,已成强弩之末。只怕待我军赶到那里时,此大功已被诸葛绪所独得……”
  
  邓艾摇了摇头,忧心忡忡地说:“若果真如此,倒也完结了为父一桩心事。怕只怕诸葛绪难敌姜维,让其……其再次逃之夭夭。”
  
  “父亲是否有些过虑?”邓忠奇怪地说,“难道诸葛绪那三万以逸待劳之军,还抵挡不住姜维那两万多远道而来、疲惫不堪之兵?”
  
  “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邓艾瞅了瞅四周,见并无别的将领跟随在身边,才低声地说,“诸葛绪谨小慎微,患得患失;姜维有勇有谋,胆大心细;他二人一个似羊,一个如虎,羊若遇虎,岂……岂可为敌!诸葛绪所率兵马虽多于姜维,但前者如沙团,后者似顽石,沙团再大,也碰不过小小顽石,何况那顽石并不比沙团小多少。”
  
  “如此说来,诸葛绪实难阻挡得住姜维!”邓忠惊讶地问,“我军追到阴平桥又有何用?”
  
  “姜维是否已经过了阴平桥,此时尚无法断定。”邓艾若有所思地说,“如果诸葛绪能知己知彼,不去与姜维斗智斗勇,只是据险而守,姜维一时尚奈何不了他;待我军赶到阴平桥,前后夹击,定可大功告成。假如诸葛绪贪恋战功,自作聪明,不等我军赶到,就独自要与姜维见个高低,恐怕阴平桥此时已经为姜维所得!”
  
  邓忠颇为不安地说:“倘若阴平桥有失,我军该如何是好?难道就此罢休不成?”
  
  邓艾沉默了片刻,冷静地说:“伐蜀之战刚刚开始,谁胜谁负尚未露出端倪,我军岂……岂可因一两次失利而灰心气馁!姜维能突破我军之围困,难道我军就不能再次将其……其围困?”
  
  邓忠跟随邓艾征战多年,深知父亲的秉性:无论何事,不到一定的火候,他是不会透露一点风声的。如今听父亲这么一说,不由得转忧为喜,惊奇地问:“莫非父亲又有了重新把姜难围困起来之妙计良策?”
  
  邓艾低沉地说:“此事为父已经思虑了两三日……”
  
  邓艾正要给儿子透露点心思,忽见在前领兵开路的师纂纵马驰来。他连忙刹住话头,愣了下神,小声地呢喃着:“阴平桥已不保矣!”
  
  邓艾的呢喃声刚落,师纂已飞奔到了他的马前,惊慌失措地说:“据探马禀报,诸葛绪中了姜维调虎离山计,丢失阴平桥,姜维已于昨晚率军过桥而去。”
  
  “嗯--”邓艾无动于衷地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吩咐着师纂:“命令全军,继续前进,尽快赶到阴平桥头,与诸葛刺史会合!”
  
  师纂见邓艾对于阴平桥的失守竟然无动于衷,还以为他没听清自己的话,再次提高了声音说:“据探马禀报……”
  
  邓艾摆了摆手,打断了师纂的话,不容置疑地再次吩咐着师纂:“命令全军,继续前进!”
  
  “继续前进?”师纂睁大眼睛,张开嘴巴,惊愕地瞧着邓艾,其眼、鼻、口组成了一个大问号。
  
  75、阴平桥诸葛绪大营(日)
  
  (画外音)昨天晚上,当诸葛绪在那条通往武兴的小路旁,发现自己中了姜维的调虎离山计时,曾昏倒在了山坡之上。今天一早,他率军仓皇地返回到阴平桥头,面对着满地雍州兵的尸体和空无一人的对岸,只觉得天旋地转,眼花耳鸣,再次昏倒在桥头。
  
  诸葛绪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坐立不安,喃喃自语:
  
  “领兵去投靠钟会,立功赎罪?对!姜维此去,不是回救阳安关,便是拒守剑门关。只要能在夺取阳安关或剑门关时建立功勋,就可弥补误失阴平桥之罪过。这样不仅能保住性命,或许还能保住官职。”
  
  他从痴呆中苏醒过来,含悲带愤地久久地注视着阴平桥,然后猛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桥头。
  
  诸葛绪回到中军大帐,正要传令全军整理行装,明日一早去投奔钟会,一名亲兵走入帐中,低声地说:“征西将军已率大军赶来,距此十五里安营扎寨,派人来请大人到他营中议事。”
  
  一提到邓艾,诸葛绪就心中有气,暗自思量道:
  
  (画外诸葛绪音)好一个驱虎入邻之邓艾,汝为了保存实力,先是虚张声势,把姜维赶出沓中,驱逐到阴平桥;现在又率军追来,想收取渔翁之利。哼,议事?我与汝有何事可议!
  
  诸葛续瓮声瓮气地吩咐亲兵:“去告诉来者,就说我身体不适,无法前去议事。尔等赶快收拾行装,准备拔寨起程。”
  
  帐外,雍州军纷纷收拾行装,装车、上驮,捆包祔,装干粮,忙忙碌碌。
  
  就在诸葛绪指挥着几名亲兵收拾中军大帐内的东西时,一位守卫寨门的偏将进来通报:“征西将军得知大人身体不适,亲自前来探病,现正在营门外等候。”
  
  诸葛绪不由一愣,只好勉强地说:“有请征西将军。”
  
  偏将出帐之后,诸葛绪怕邓艾看出他要撤军的迹象,急忙又令亲兵把刚刚收拾好的东西重新摆上。他装出一副病态,躺在卧榻之上,低声地呻吟起来。
  
  诸葛绪正呻吟着,邓艾来到了中军大帐,朝着躺在卧榻上的诸葛绪拱了拱手,抱歉地说:“老夫不知诸葛刺史贵体染恙,探望来迟,还望诸葛刺史海涵!”
  
  诸葛绪假装挣扎着坐起身来,也朝邓艾拱拱手,有气无力地说:“绪贱体欠安,无法赴征西将军大营议事,也没能亲出营门恭迎,还望征西将军恕罪!”
  
  邓艾走到诸葛绪的卧榻前,关切地说:“老夫早年为农牧小吏时,曾拜当地一位名医为师,学得一星半点医术,识得几味草药。待老夫为刺史诊诊脉相,开一个偏方,或许可解除刺史之病苦。”说罢,竟主动握住诸葛绪的手腕,为他诊脉。
  
  邓艾装模作样地为诸葛绪诊了一通脉,又仔细地观察罢诸葛绪的面色,微笑着说:“刺史之病不过是因心中郁闷,肝火旺盛,造成血脉不畅而致。此病不需服药,只要安卧静养三五日,便可恢复如初。”
  
  诸葛绪也装模作样地揉了揉太阳穴,苦笑着说:“多谢征西将军指教,绪谨遵教诲便是。”
  
  “刺史此病最忌鞍马劳顿。”邓艾诡谲地笑了笑,“刺史应以贵体为重,不宜抱病远行。至于投奔镇西将军之事,稍候两三日再去不迟。”
  
  诸葛绪听邓艾这么一说,不由得大吃一惊,诧异地问:“征西将军何出此言?”
  
  邓艾笑眯眯地瞅着诸葛绪,反问道:“莫非老夫言之不确乎?”
  
  “这……”诸葛绪点头也不合适,摇头也不妥当,眼巴巴地瞧着邓艾,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诸葛刺史,恕老夫直言。”邓艾趁热打铁地说,“至于刺史之贵体,老夫不言,刺史也明白。哈哈哈……”
  
  诸葛绪见邓艾道出了他心中的秘密,再装病就没有必要了,一骨碌从卧榻上起来,惊奇地问:“征西将军何以知道绪要投奔镇西将军?”
  
  邓艾苦笑了一下,认真地回答:“刺史欲在攻取阳安关或剑门关时建立功勋,以弥补误失阴平桥之过。”
  
  “征西将军何以明白绪之贱体并无不适?”
  
  “看刺史之气色,倒真像是贵体欠安。不过,刺史如贵体染恙,何以能率军远行。”
  
  邓艾之言,句句准确无误,使诸葛绪为之惊讶。然而,在惊讶之余,一种不满的情绪又不可遏制地涌上了他的心头:汝既然这般料事如神,为何却让姜维率军安然穿过孔函谷?这分明是汝怕与姜维斗个两败俱伤,有意要保存实力……伴着这种不满情绪的出现,一句久已憋在他心中的牢骚话也就脱口而出:“既然征西将军如此洞幽察微,何以对姜维却无计可施,使其在征西将军眼皮之下,顺利地从沓中流窜到阴平桥?”
  
  “诸葛刺史此言差矣。”邓艾正色答道,“沓中之战,邓某已是尽心尽力,使姜维几乎陷于绝境,若不是赵广拼死相救,姜维与蜀军近万精骑早已丧身于孔函谷之西……”
  
  诸葛绪打断邓艾的话,不无讥讽地说:“然而,姜维与蜀军数万精骑最终还是破网而出!”
  
  邓艾从诸葛绪的话中听出了对他的怀疑与不满,而这种误会不是几句话就能够解释清楚和消除的,再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必然会引起争辩,使误会进一步加深。于是,他便主动地改变了话题,心平气和地说:“姜维能率军穿过孔函谷,跨过阴平桥,老夫与刺史皆有难以推诿之过失。不过,老夫近日倒思得一计,可把姜维重新围困,以弥补老夫与刺史之过失。故而,老夫特连夜赶来,欲与刺史共议此事。”
  
  “把姜维重新围困?”诸葛绪冷笑了几声,疑惑地打量着邓艾,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小声地嘟哝着,“这岂不是白日做梦……”
  
  “老夫所言,并非白日做梦!”邓艾的脸上显现出一种自信的表情,坚定地说,“姜维此次率军东归,必定是去增援阳安关,企图把镇西将军所率之十余万大军拒之于关外。自古以来,蜀中之所以能偏安一隅,在其北面,依赖三道关隘:阳安关、白水关和剑门关。现在姜维既已率军奔赴阳安关,必然要在那里与镇西将军展开一场艰苦之攻守战。据老夫猜测,若不发生意外,阳安关之战将会旷日持久。姜维把大部兵力投入守卫阳安关,其背后之白水关必然空虚。我二人若合兵一处,跨过阴平桥,沿白水南岸东下,乘虚攻下白水关。这岂不是又卡断了姜维退守剑门关之道路,与镇西将军一起,再次把姜维围困于阳安关!只要我军占据了白水关,向北可攻打阳安关,使姜维腹背受敌;向南可夺取剑门关,使蜀军首尾难顾。若战斗顺利,或许还可在镇西将军攻取阳安关之前抢先夺取剑门关,先行入蜀……”
  
  邓艾似乎忘记了诸葛绪对他的怀疑和不满,好像在与一位老友讲述他的作战部署,将这些天来苦苦思考出的结果和盘托出。可是,诸葛绪由于对邓艾心怀疑虑,对邓艾的这个大胆而可行的计划根本没有多加考虑,反倒认为邓艾是想挽回点面子,要去冒险行事,但又怕自己兵力不足,企图拉他入伙,壮大实力,进而再吞并掉他属下的两万多兵马。因而,他对邓艾的话听若不闻,对邓艾的计划不置可否,只是低着头想心事,思量着如何摆邓艾的纠缠,尽快率军东去,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他甚至还担心邓艾是否会软硬兼施,在拉拢无效后,采用强制手段,以武力相威胁,裹挟着他去冒险。
  
  邓艾见诸葛绪久思不语,还以为他正在考虑此计是否可行,于是就试探着问:“诸葛刺史以为老夫这一可反败为胜之策是否可行?”
  
  诸葛绪偷觑了一下邓艾的脸色,小心谨慎地回答:“征西将军谋略高深,所出之策自然无懈可击。绪生性愚钝,岂敢妄加议论。”
  
  “如此说来,诸葛刺史是与老夫所见略同。”邓艾还以为诸葛绪赞同他的计划,心中暗自高兴,继续试探着问,“不知刺史是否愿与老夫合兵一处,共同奔袭白水关?”
  
  合兵一处?诸葛绪的心猛烈地抖动起来:合兵一处,这只不过是邓艾的托词罢了,说穿了,是想吞并我属下的这些兵马!可是,他心中也明白:自己属下的这些兵马,根本对抗不过邓艾的兵马,若是闹僵了,邓艾用武力相逼,他也就只好被迫就范……当今之计,他只能婉言推脱,以免惹恼了邓艾。于是,他便尴尬地笑了笑,斟词酌句地说:“征西将军盛情相邀,绪本应从命相随。但绪奉大都督之命,屯驻在阴平桥头,以堵截姜维。今姜维既已遁去,绪理应回兵长安,听候大都督处置,岂可领兵在外,逃避罪责?诚望征西将军鉴谅并恕罪!”
  
  诸葛绪的话虽说得很委婉,但邓艾已完全明白了其真实的用意。他沉吟有顷,苦笑着说:“老夫岂敢强人所难。诸葛刺史何时启……启程,老夫前来送行。”
  
  诸葛绪对邓艾仍存有戒心,怕他借送行之名,领兵前来进行威逼,忙推辞道:“绪万不敢有劳征西将军大驾!”
  
  话不投机,邓艾也不想再多费口舌了,站起身来说:“恭敬不如从命,老夫就此先为诸葛刺史送行。愿刺史及雍州军将士一路顺风!”说罢,告辞而去。
  
  诸葛绪虚情假意地将邓艾送出营门,待他走远后,才低声地吩咐亲兵:“速速传令全军,赶快整理行装,三更天时悄悄弃寨而走,连夜前去投奔镇西将军!”
  
  76、邓艾中军大帐(晚)
  
  二更天的时候,邓艾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陇右军的大营。正等得心焦的邓忠把邓艾搀扶进中军大帐,关切地问:“诸葛刺史可赞同父亲那个重新围困姜维之作战策略,率领雍州军与我军一起去偷袭白水关?”
  
  “唉--唉”邓艾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精打采地回答:“诸葛绪对我军之误会太深,以为我军是为保存实力而故意放走姜维与蜀军主力,因此不肯与我军合作。”
  
  “诸葛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邓忠不服气地说,“我军拼尽全力,与姜维死战,若不是突然杀出了个赵广,定可把姜维与其精锐兵马围歼于孔函谷西口……”
  
  “可结果却是姜维与其精锐兵马冲出了我军之包围,致使诸葛绪中了姜维之调虎离山计,不仅丢失了阴平桥,而且还损失了五千兵马。”邓艾无奈地说,“诸葛绪一向患得患失,只看结果,不问经过,故而才会产生如此深之误会。”
  
  “也罢。”邓忠赌气地说,“雍州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难当大任。白水关守军仅有数千人,没有雍州军那些残兵败将,我军依旧可以把此关夺取过来。”
  
  “此话不妥。”邓艾冷静地说,“雍州军虽非精锐兵马,但毕竟还有两万多人,只要使用得当,仍旧可以大有用途,不仅能壮我军势,还可威慑敌军。”
  
  邓忠犹犹豫豫地问:“莫非父亲仍不甘心,还要再去见诸葛绪,劝说其与我军合兵一处?”
  
  “嗯--”邓艾郑重地点了点头,冷峻地说:“在返回途中,我反复思量过此事。明日一早,我再去拜访诸葛绪,将沓中之战经过向其……其详细述说一遍,以消除误会,使其……其能摒弃前嫌,率雍州军与我军一起进军白水关,共图大计,同建功业。”
  
  邓忠沉默了片刻,心有不甘地说:“父亲身为征西将军,官职品秩皆高于那诸葛绪,如此两次三番地屈尊去见诸葛绪,是否太委屈自己。”
  
  “事已至此,也只好如此。”邓艾苦笑着说,“为了弥补我军未能把姜维与蜀军主力绊于沓中之过,为了伐蜀之胜利,为父受些委屈又有何妨?为父委屈一次自己而能增添两万多兵马,又何乐而不为?”
  
  邓艾与邓忠正说着,师纂急匆匆地走进中军大帐,高声地说:“诸葛绪已率领雍州兵马弃营而走,沿白水北岸朝东而去。”
  
  邓艾猛地站起身来,高声地问:“诸葛绪何时率军离去?”
  
  “刚刚离去。”师纂急切地提议道,“我军如果现在去进行拦截,还来得及。末将愿率五千精骑前去追赶,将雍州兵马驱赶回来。”
  
  “派兵进行拦截?”邓艾沉思片刻,低沉地说,“诸葛绪直接受命于司马大都督,雍州军也不归我统辖,我军有何理由去拦截他?此事若让大将军得知,岂……岂不要怀疑我别有用心?”
  
  “只要我军能够攻下剑门关,打开入蜀之门,大都督之怀疑就会消除。”师纂恳切地说,“如若放走了诸葛绪与两万多雍州兵马,仅凭我军这些兵马,就无法夺取剑门关;那么,征西将军苦心思得之破敌良策岂不要付之东流!”
  
  “人去不可留,留下反为仇。诸葛绪既然执意要走,我军强行把他拦截回来,又有何用?”邓艾又慢慢地坐回原处,无可奈何地说,“让他去吧。我军绝不可进行拦截,也不得进行跟踪,以免引起……起他之猜疑。”
  
  “那……”师纂小声地嘟哝着,“那我军还如何去袭击白水关,攻夺剑门关?”
  
  “此事我自有安排。”邓艾朝师纂摆摆手,“汝先去歇息吧。”
  
  “唉--”师纂连连摇头,怏怏不乐地退了出去。
  
  邓忠望着师纂的背影,小心地提醒着邓艾:“孩儿以为,师纂所言甚有道理。我军可以先把诸葛绪拦截回来,再耐心加以劝说,或许能够使其回心转意。”
  
  “忠儿有所不知啊。”邓艾蹙起了眉头,坦直地说,“大都督对为父屡陈伐蜀之机未到而心存不满,故而才在此次大举伐蜀时,让我陇右兵马充当偏师,去啃姜维那块硬骨头。而我军又未能完成大都督之部署,使姜维突围而出,率军东归。这一来,大将军心中定会大为不快,与诸葛绪一样,以为是我军不甘做偏师,故意放走了姜维与蜀军主力。如果我军再去拦截雍州军,大都督就要疑上加疑,认定为父是心存异志、图谋不轨。”
  
  邓忠听了邓艾的这番话,大为震惊,忐忑不安地说:“若是大都督也认为是父亲故意放走了姜维与蜀军主力,我家将大祸临头!父亲应立即上书大都督,说明此次沓中战斗之经过,以消除误会与疑心。”
  
  “难哪。”邓艾摇着头说,“一封书信绝消除不了大都督之误会与疑心,只能是适得其---其---其-反,越描越黑。”
  
  邓忠心里更慌了,不知所措地说:“这该如何是好啊?”
  
  邓艾沉默了一阵,忧心忡忡地说:“只有我军拼尽全力,协助镇西将军扫除入蜀之障碍,灭掉蜀国,才能消除大都督之误会与疑心,使我家免遭灾祸。”
  
  “父亲还是要进军白水关?”邓忠明白了邓艾的心思,有些担心地说,“仅凭我军之力,能否实现父亲之愿?”
  
  “以我军现有之兵力,虽无法夺取天险剑门关,打开入蜀之门,但夺取并固守白水关还是绰绰有余。”邓艾的心中似乎越来越坚定了,略微提高了声调说,“我军在夺取了白水关之后,可用一万人守关,另遣一万五千兵马北进,从背后佯攻阳安关,骚扰姜维,助镇西将军一臂之力,使其能早日攻取此关。”
  
  邓忠见邓艾心意已决,就迫不及待地说:“我军明日就进军白水关吧,免得姜维察觉了父亲之意图,增兵死守此关。”
  
  “为父何尝不欲如此,只是我军现在粮草不足,无法去夺取白水关。”邓艾抬起头来,盯着邓忠,试探地说,“为父欲遣汝率八千步卒回临洮,搬取全军两个月所需之粮草,十日内返回此处。汝可敢领命?”
  
  “孩儿领命。”邓忠发誓般地说,“父亲放心,孩儿就是跑断腿,也定于十日之内将全军两个月所需之粮草运到此处!”

(责任编辑:张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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