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
《战国策·邹忌讽齐王纳谏》
“邹忌讽齐王纳谏”看上去是一篇很“高大上”的文章,从生活细节领悟到一个国家的管理之道:不要被那些对你有所求的人迷惑,要善于听取各种批评意见。然而,拨开这些哲理式的迷雾,却显露出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管理和修养上的大道理,却以一群男人比美为出发点。
邹忌是齐国的国相,原是个演奏手,凭借音乐才能受到齐王器重,当然,自己也是有能力的,很快就坐到国相的位置。仕途上的得志在外貌上也显示出来,再加上这些年来营养不错,肤色调理得好,因此有一天早上梳洗穿衣时,他看着镜子里志得意满的自己,觉得很帅很美。他带着满满的信心去问妻子:“我跟城北的花样美男徐公相比,谁美?”妻子说:老公,当然你最美,徐公算个啥。这个徐公,是住在齐国国都北面的一个美男子。
看了这些描述文字,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男色”风味,两千多年前的一群男人,而且是政坛高层,居然惦记着谁比谁美。邹忌见过真正的美男徐公之后,就没那么自信了,竟然拿着这个悲惨的事实辗转难眠,汉子们,怎么这般脆弱呢?其实这也是世界潮流吧,《哈姆莱特》的一句台词是如此形容男性的:“他是国家的娇花。”原来,男性也这般看重阴柔之美。
为什么要从男人比美的角度来切入修身和管理呢?
一则可能是当时的风俗使然,齐国时期的男性都在变着法比美;二则是因为人对自己的信心,对别人的判断,往往是从外貌开始的。人对自己是自信还是不自信,外貌是最早的评判标准。所以说,有人天生丽质,有人天生励志。有了丽质,就不用励志,或者说少一些励志。长得对不起人,也对不起自己的信心,于是要励志。励志就是从缺乏丽质开始的。
总之,相貌是长在自己身上的,是老天和爹娘赐予你的,是人最在乎的素质,打击一个人,最好从外貌开始,例如拿男人的身高说事,拿女人的皮肤说事。邹忌对自己的外貌在某天早上忽然很有信心,妻子、妾和客人的外在判断又加固了他的信心,结果一见徐公,邹忌的信心系统全部崩溃。
崩溃,就是励志的开始,也是反省的开始。邹忌知道自己原来并不丽质,以这个为切入点,深刻检讨自己的臭美和过度的自信,由此延伸到自身的其他素质,尤其是和国相这个位置相关的品德修养,再朝国君的位置发展,他领悟到一个道理:原来,我们的外貌、修养及各项素质,都没有周围人说得那样美,要勇敢地承认自己的缺点,勇敢地接受别人的批评。
从承认貌不如人,到承认技不如人,乃至承认德不如人,这就是两千多年前那场男子比美的政治意义、管理学意义。《战国策》的高明,就在于选择一个人最关心的话题入手,引出一番“高大上”.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