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忙时节(2)

时间:2013-10-10 08:24来源:新华网 作者:朱国杰 点击: 载入中...


  午饭后,父亲重新把牛套上,继续碾上午翻晒的麦秸。这时的天比上午更热,但是麦籽更容易碾掉。气温高,麦秸干易碎,只需个把钟头下午的两遍场便碾好了。约摸下午五点钟光景,就开始起场了,大人们挑麦秸的挑麦秸,拢的拢,扫的扫,一袋烟功夫场便起好了,把连糠带籽的碎麦秸拢在一处。等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起风了,附近的场面上便不时升腾起一阵阵麦秸屑组成的黄雾,一直刮到越来越远,看不见一点儿踪影。那黄雾下面落下来的是庄稼人一年来金灿灿的希望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有时下午没有风,夜半时分起风了,睡在打麦场里专等风儿的男人们不顾疲劳,忽地爬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哗啦、哗啦地和着池塘里的青蛙、地里的虫子们奏响了夏夜里丰收的合鸣曲。


  由于,我家和爷爷、叔叔家共有三十多亩地,一般地一天只能碾一场麦,有时为了赶时间,就抓紧点一天碾两场,那是不能天天有的,毕竟四家仅有两头牛一犋牲口,一天碾两场人可以轮替班,连着干牲口是吃不消的。爷爷说,慢就慢点儿吧,啥法呢。就这样,三十多亩地小麦至少要打半个多月,有时难免遇上阴雨天,一个多月才打完也不是啥稀罕事儿。


  麦忙时节庄稼人既想念雨,又害怕雨。想念雨是需要雨,是为了种秋作物,下了雨天随即放晴既不耽误收,也不耽误种。害怕雨是因为最怕的是遇上连阴天,熟透的麦子在地里两三天就会长出近半公分的白芽儿,垛在打麦场里的麦垛天晴扒垛时雾气腾腾,上面的麦穗已扎根发芽,垛底的麦穗已长出一片黄黄嫩嫩的约有五公分左右的麦苗儿,从而一年的希望化为泡影,一年到头只有吃芽子麦的份儿了,这样的事情在我的记忆里曾遇到过两三回。因此,麦收时节庄稼人宁愿晚种些秋,也不愿老天下雨,更不愿碰到连阴天,一遇到下雨天就担心得要命。今年麦收前父亲还说,1986年咱家农历四月底已开始收麦,中间因为下了三四场雨,地还未干,天又下了,咱家的麦子一直打到六月初一还没打完,这时玉米已长半尺多高了,至今想来真令人不可思议。


  下地拾麦穗是小孩子们的专利。在打麦场里小孩子们帮不上多大忙,常常一吃罢饭就被大人们赶到地里去拾麦。当时粮食都比较紧张,地里散落的麦穗早已被主人家捡了去,哪有那么多麦穗可拾,调皮的孩子们则更多的是玩性,他们往往把竹篮往河边一扔,索性跳到河里洗上半天澡,打上半天水仗再说。末了,就近看谁家的麦场里没人抱起一铺麦就走,倘若发现了,不免挨一顿臭骂,落个一身的不是。记得有一次我和还未出门的大姑、英姐们一道去拾麦,一群十来人,一上午跑了近二十里的路程,白花花的麦根把脚踝扎得血迹斑斑,一个人还拾不上半竹篮麦穗,倒也落个自得其乐,路上渴得连三分钱一块的冰棍也没有钱买,只好到村头的压水井边咕咚咕咚地喝个痛快。


  当时的豫东人缺柴烧,每当地里的麦秆全部拉到麦场里的时候,大清早妇女们便会领着自家的孩子去别人家的地里用大耙子搂麦叶,麦叶搂罢用铁铲子抢麦根。如果谁家的麦根留得稍长些,搂柴火的妇女孩子们便会疯抢一团,不大一会儿功夫一地白花花的麦根便会各得其主。辛勤的人们一个早上便会弄上一架子车麦叶或麦根,足可以美美地烧上三四天。


  待到人们把头茬麦碾完了的时候,大人们总会把垛在一起的麦秸选准一个好天气碾第二遍,俗称"溜秸".这时候,麦秸上面夹着的麦籽就很少了,七八亩地的麦秸能溜出来百十斤小麦。之后,人们会选择一个地势相对高一些的场边一角,把溜过秸的麦秸垛成或圆的或椭圆的麦秸垛。当麦秸垛大致成型的时候,父亲会用小耙子在垛的表面刮了又刮,好似用箅子梳头似的,不留一丁点儿毛茬,垛顶上再盖上一层厚厚的麦糠,整个麦秸垛就垛好了。最后用麦糠和上泥巴在麦秸垛的顶部和垛跟上糊上一层泥,整个麦秸垛就大功告成。


  当人们把秋作物种进地里的时候,人们会选择一个响晴天,把新打的小麦拉到打麦场里让火辣辣的太阳晒上一整天,咬着咯嘣咯嘣直响的时候,人们便会把麦子预留一部分用来交公粮(乡统筹、村提留),剩下的全部囤起来,算作一年的口粮。伴随着小麦的入囤,三夏麦忙季节也宣告结束。


  随着时间的轮回,岁月的更替,党的富民惠民政策越来越深入人心。收麦时由原来的手割人拉,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演变为剪割机剪麦,四轮车碾或脱粒机脱,发展到现在清一色的联合收割机收,人们只需带好收割费用,开着机动三轮车站在地头等待就行了,两三天时间即收打结束,黄牛拉石磙碾场的场面只会停留在人们的记忆深处,黄牛在农村里所剩无几,一个行政村还见不上三两头,牛套、耢石、落耙、扬杈早已不见了踪影,兴许以后只有在农业博物馆里才能见得到。农村当年的泥巴路变成了平坦的柏油马路,茅草屋建成了如今的三层楼,彩电、冰箱、洗衣机已不再是稀罕家具,空调、电脑、小轿车正逐步迈入农家门。当年地里拾麦穗、搂麦叶的农家娃不见了,交农业税的架子车队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坐着校车上学的读书郎和农民种地不交粮国家反而种地给补贴的好政策;原来烧柴火的地锅换成了沼气、煤气灶和电磁炉;父亲戴了多年的破草帽如今换成了新颖别致的老年式太阳帽。


  啊,想想记忆中的麦忙时节,如今这夏收的情景简直是今非昔比、天上人间!我爱记忆深处的麦忙时节,我更爱如今农村人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


  2009年6月10日于周口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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