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欢知了,一双透明的翅膀,黑褐色泛着光亮的身体。清脆的鸣唱着"知了,知了!"如黑人歌唱家一般,神秘而又有诱惑力。
知了的学名叫蝉,按季节的不同分为三类:春蝉、夏蝉和寒蝉。从来没有见过春蝉,也没有读过介绍它的文字。而寒蝉,也只是在中学学习了柳永的《雨霖铃》,读过"寒蝉凄切,对长亭晚……"之后,才知道蝉里还有此一类。对寒蝉的了解,也仅此而。
最熟悉的当属夏蝉,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知了。因为我的家乡知了很多,随着天气的变暖,知了产在土壤里的卵渐渐长大,从潮湿的土壤里慢慢爬出来。此时,它们不叫知了,而是叫知了猴或知了牛。拖着满身的泥土,一步一步往树上爬,脱去身上的皮。脱去皮后的知了牛,就蜕变成了知了。知了牛的肉细腻,未脱壳之前它们很好捉,用来煮或烧着吃味道很是鲜美。知了分雌雄两种,雌知了不会叫,称它为笨知了,雄知了会叫,就叫它灵知了。
我家院子里树很多,夏天的时候知了也很多。麦收季节,是知了叫得最欢的时候,也是它们嗓门最亮的时候。麦子收割到场里,麦穗被铡刀铡下来散开,麦秸就堆到了院子里。午饭后,男人们大都躺在炕上歇晌,女人们边哄孩子便在麦秸堆前仔细翻刨着麦秸,捡着散落在里面的麦穗,我们家乡叫做捡麦根儿。捡了麦穗晒干,搓出几升麦子,够全家人吃一顿烙饼了。
那时候,奶奶收拾完晌午饭的家伙什儿,就去院子里捡麦根儿。树上的知了高一声,低一声的叫着。那时候真的烦它们,因为它们叫起来聒得我耳根难受。可我还是喜欢蹭在奶奶旁边,不是懂事帮奶奶干活,因为院子里有棵杏树,收麦秋的时候,也正是杏儿成熟的季节。那是一棵老杏树,多少年了却只有锹柄粗细,也结不了几个果,也不值得打,任由它自然长熟。捡过麦穗的麦秸,散在院子里晒着,躺在麦秸上不亚于现在睡席梦思的感觉。张开嘴仰在树下等杏儿落到嘴里,而知了在树上吵个不停,爬起来用竹竿敲打院子里的树枝,一瞬间的安静,它们又开始"知了,知了"的叫起来。我又爬起来,用竹竿敲打树枝。我来回折腾,奶奶却笑呵呵的:"管它们干什么,它们也就叫这么一季儿,让它们叫吧。"我回到树底下长着嘴等杏儿落下来,扑腾,落下来了却没有落到我嘴里,而是落到了麦秸里,我又开始翻麦秸,直到找见为止。
姥爷是个好庄稼把式,伏天我没有见他歇过晌。吃完饭,就蹲在屋门口,不是用柴草擦锄头,就是在磨石上磨镰刀。门口那两棵高大的椿树上,知了"知儿,知儿"的叫着。收拾完了,把家伙都放在粪筐里,就苫披着那件白布褂子,戴这那顶旧草帽,背着粪筐出门去了。我经常缠着要跟他到地里去,实在拗不过,就把我带到地头,递给我一个装水的葫芦,他就开始锄地。我就在树下捉虫子或者揪花儿,树上的知了依旧叫着,它们也不歇晌,也不知道疲倦。姥爷在毒毒的日头下锄草,一会儿便用羊肚手巾擦汗,我便跑过去把水葫芦递给他,就那么一会儿,就像有针刺在我的脸上,麻麻的疼。他老远冲我挥手,嘴里说到:"凉儿里去,快凉儿里去。"我说:"姥爷,咱凉快点儿来不行吗?"他说:"那草就晒不死了,就打不了粮食了,往后就没得吃了。"把我拉回阴凉地里,他又拿起锄头,锄地去了。
当时,我怎么也不明白,那知了为什么一刻不停的叫,也不明白奶奶和姥爷他们辛勤的劳作时为了什么。现在细想起来,他们有个共同点,就是都在守望。知了守望的是季节和光阴,而奶奶和姥爷守望的庄户人的日子和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