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仙"

　　某好友的两个舅舅从乡下来。那晚，我们四人一起吃了顿饭。好友的两个舅舅都曾经是捕猎能手，常常在农闲之余、夜色掩映下出没于沟壑山间，密林深处，斩获无数，收入颇丰。如今，却俱各金盆洗手。席间，他们甚至对桌上的一尾黑鱼敬畏有加，始终不敢举箸。问其缘由，则讳莫如深，似有难言之隐。我与好友分别又敬了他们几杯酒，两人于醉眼朦胧之际，方才道出其中隐情。

　　好友的舅舅说，世上有几种东西只能心存敬畏，不但不能捕猎，甚至连碰轻易都不能碰，比如黄鼠狼，黑鱼、蛇、鳖鱼，鲫花鱼即鳜鱼等。我听了，感到真是闻所未闻，颇不以为然。二人见状，神色却愈加肃然。于是，乘着酒兴，讲述了几段他们的亲身经历，段段都充满灵异色彩，如听民间版本的另类"聊斋".现录于下，以飨读者，以消夏夜--是"奇闻"共赏，非关迷信。

　　今天先说黄鼠狼，哦，黄大仙！

　　在听好友的两个舅舅讲述他们的奇遇之前，我还真不知道黄鼠狼原来道业如此了得，在捕猎者那里，已经混迹为尊者讳的田地，居然都不能直呼其名了，每每提及，必称大仙，不然就是亵渎。嘿嘿。

　　寻常人眼里，黄大仙行踪极其诡秘--往往只见一道黄烟一闪而过，通常难见其形，难闻其声。却难逃村民腊八的一双法眼--观其粪便，察其蹄印，便知其往来去向，夜夜满载而归。每只皮毛卖钱50元；有霜有雪的冬季，价格可翻几番。

　　腊八捕猎大仙的手段极其省俭：不过一把铁锹、一块土坯、几根铁丝、三五只青蛙（癞蛤蟆亦可）而已。于大仙必经之路挖一四方浅坑，大小正与坯合；深不满尺，以细线缚了青蛙、癞蛤蟆之流的一只腿，任其在坑中枉自挣脱不已。大仙喜食其类，见之，必不顾安危，抢入即食--不料触动土坯下腊八刻意埋伏的机关，"嘭"然一声闷响，土坯下落，端端正正将那坑口盖了个严丝合缝，大仙于此道业全失，无可逃遁，只有乖乖被俘。

　　偏有一只大仙，道行极深，腊八数度以此法设伏均被其巧妙躲过。腊八因此夙夜寝食难安。某年大雪，数日不止，厚可盈尺。林间野物多冻饿而死。腊八心中一动。夜半踏雪潜至林间，见大仙洞穴前蹄迹纷乱，知是饿极往来觅食而不可得，不觉大喜。遂抹平雪上痕迹，距离大仙洞穴十数米外，提锹挖坑，将一只活鸡放置其中，机关设置一毕，屏声静息，隐于一老树后静观其变。

　　未几，大仙果然闻鸡出洞，四顾猿立张望，惟闻寒风呼啸，并无其它异常。却不敢贸然前行，洞穴一带游走徘徊再三。腊八将心提至喉咙，焦躁不已，亦不敢稍动。正自熬煎，忽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原来大仙着实饥饿难奈，"嗖"地一下直扑腊八设伏地坑，"嘭"然一声闷响，土坯下落，端端正正将那坑口盖了个严丝合缝。腊八大喜过望，大吼一声"该死",连滚带爬来到坑边，一如往常探手便捉那厮。孰料，却被其一口死死咬定半个手掌。腊八疼不可支，狼嚎不已，腾出另一只手，卡住大仙咽喉，逼其松口，终归无效。寒风呼啸，掩了腊八的阵阵哀号。

　　次日一早，家人与村民寻来时，腊八已然冰凉僵硬，一只手仍被那物件死死咬定；那物件其时颈骨折断，亦已毙命。

　　民间野闻，孰真孰假，原不足为信，更无可考证。酒桌上得来，酒桌下写来，不过尔尔，岂可当真？

　　蛇殇

　　某村妇夜半如厕，险被门旁一团东西绊倒。以手探摸时，肉乎乎冰凉刺骨。取来电筒照看，竟是一盘大蛇。妇人魂飞魄散，失声惊叫。近邻闻声赶来，以为那妇人或遇歹人。左邻三娃爹善捕蛇，半生猎杀无数。见之，便欲棒杀。幸得妇人连连哀求放其一条生路，方才作罢。好家伙一手提起蛇尾，连抖数抖，拖了便走。那大虫伸展开来，杯口般粗细，两米长短，灯光下两眼暴突如豆。

　　村前有深潭，三娃爹竭力将大虫拖入潭中，转瞬踪影全无。

　　来日又至夜半，那农妇忽被窗外窸窸窣窣声惊醒。起身打起电筒查看，不觉大惊：竟是昨夜那条大蛇，依旧在门外盘绕一团。村前深潭距妇人家约有里半，此物如何识得家门？一念至此，妇人手脚瘫软，周身寒透，欲喊乡邻，竟发声不得，惟紧掩门窗，兀自颤抖不已。及至天亮，再看，那蛇已不知去向。说与众邻，皆不能解。三娃爹沉吟片刻，睁圆一双牛蛋眼，胡乱嚷道，"今夜我倒看看是真是假！"

　　是夜更深，窗外窸窣声果然又起！三娃爹撇下妇人屋内一干"值夜"人等，一马当先抢出门来。那蛇盘绕如故，并不稍动。三娃爹早有准备，将蛇装入一大号麻袋，拖起径往村外。妇人心善，紧追数步，嘱其万不可杀生。三娃爹连声应喏。岂料，出得村口，那汉子便是一阵乱棒。大虫袋内扭动许久，方归于沉寂。

　　天色未明，三娃爹将蛇驮于电驴子后座，一道烟直奔县城某大酒店--此店盘中野味，数年均由三娃爹供货。店家生意因此火爆，三娃爹因此腰包渐鼓。

　　走过乡间小道，刚上得水泥公路，正面驶来一辆卡车，车速忒野，车灯贼亮，三娃爹顿感头晕目眩，心下一紧，车头一拐，恰与卡车撞个正着。那车见往来并无过客，却乘夜色绝尘而去。

　　乡民众口一词：三娃爹杀生太多，惹得大蛇显灵，故有此报应。

　　是耶？非耶？

　　黑鱼误

　　那晚上了条清蒸黑鱼。头扁，口大，有齿，体圆，通体黑纹密布。乍看，像蟒蛇，再看，愈发像蟒蛇。

　　好友两个舅舅一眼瞥见，悚然一惊，正如前面《黄大仙》中所说，始终未敢动筷。

　　据云，此物性凶猛，以鱼虾、青蛙为食，极具攻击性，是水中一霸。长至三斤以上，浪里可敌一青壮男子。又云，黑鱼"主"鬼，是"鬼鱼".梦见黑鱼，如见鬼魂，大不吉利。

　　某乡有一渔人，自幼善水喜渔。前夜梦见黑鱼，偏不信此说，以为次日渔事必有所获。乃以鱼虾为饵，午后布长线直钩于村西芦荡。夏初水暖，芦芽正肥，水草鲜美，黑鱼多群聚于此。

　　日暮时分，却见一路鱼漂游走甚急，忽忽下沉。渔人知是大鱼咬钩，已然中的。心中大喜。小船摇至近前，那路鱼漂下沉速度愈发急了。渔人求功心切，翻身入水，潜至深处，果见一尾黑鱼，长可盈尺，脱钩不得，正自挣扎不已。渔人上下其手，数度均被黑鱼滑脱。渔人浮出水面，略略调整气息，复入水下时，黑鱼已潜于水草深处，衔钩拖线，只是乱窜。渔人略一踌躇，亦追至其中。忽觉腿脚被鱼线水草缠绕甚紧，愈挣愈不得脱。未几，便做了水鬼。翌日，村民打捞时，皮肉尽为群鱼所食，止剩森森白骨。

　　同村渔人鉴之，视此地为禁境，自兹渔事尽绝。芦荡叶荣叶枯，春秋几度，惟闻风送鸟唱，惟见波平鱼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