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童年生活,就会想起火坑里的美食,不觉喉部一动,咽起了口水来。
冬天到,火坑烧。条件不同的人家,拥有的火坑是不一样的。上等火坑是由石匠精细加工的青条石镶嵌而成的,石面光滑,整体规整;中等火坑用的条石或块石,是主人自己简单加工的,石面凹凸不平,整体散乱;下等火坑呢?不过是在地上挖个坑坑,将就而已。火坑虽然有等级,但是功能是一样的:烤火,煮饭,煮猪、牛潲,炕柴,炕腊肉,烧烤吃食。
我们家的火坑属于中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火坑烧起来了,我和姐姐喜欢在火坑里烧一些吃食,有时是因为好吃,嘴里不吃点东西就坐不住,难得捱时间,有时是为了填饱肚子。
好多时候,我们抓一把包谷或黄豆,往红灰上一撒,它们就噼噼啪啪地炸了起来,左弹右跳。我们赶快用火钳拈一颗,放在火坑边,尖起两根指头,拈起来,轻轻吹一吹,放进嘴里,滋滋地响,再一嚼,又脆又香,好吃极了。
如果我们感觉肚子饿了,就在火坑里烧几个洋芋或者红苕。过些时候,掏出来,捏一捏,如果没熟就继续烧,要是熟了呢,就把它拿在手上,又是吹又是拍,灰去得差不多了,开始剥皮,边剥边吃。才烧熟的洋芋或红苕烫手,我们不停地将它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洋芋或红苕上飘着热气,我们的嘴里也不停地呼出热气。洋芋面,红苕甜,饿了的时候,什么都好吃。几个洋芋或红苕下了肚,饱了,不过这时我们的嘴巴上巴了不少灰。姐姐爱干净,会及时用洗脸帕将灰擦掉,我懒,没擦,灰就一直巴在嘴巴上。有时爸妈见了,笑话我说,活像乌嘴狗。这个比方,我并没有觉得有多么难听,反而呵呵地笑了起来,还要跑去照一照镜子,看一看到底像不像乌嘴狗。
杀了年猪,猪肉以及猪肠等就挂到炕子上,那时,我们在火坑里烧的吃食就由素转荤了。扯下一段小肠,搁在火钳上,架到柴火上,烤肠子吃。刚烤出了油的肠子,吃起来绵扯扯的,牙巴都嚼得歪,但是嚼的过程很能让人感到满足。烤焦了的肠子,吃起来脆嘣嘣的,一嚼就碎,香得不得了。一头猪的小肠并不多,要不了几次就烤来吃完了,过后呢,那就烤瘦肉吃吧。拿起菜刀,选一块瘦肉,一刀下去,割下来一坨,切成薄薄的几块,分别放在绯红的火石上烤。我们蹲在火坑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块瘦肉,生怕它从火石上滚到灰里去,生怕它被烤糊。烤瘦肉片熟了,用火钳小心翼翼地夹起来,拿在手上,凑近嘴边,轻轻地吹灰,然后小口小口地吃起来,感觉那日子就是神仙过的。
我们还在火坑里烧过鸡蛋、糍粑、板栗、黄鳝、泥鳅,烤过粉条、干洋芋块块,总之,只要是家里有的,自己动手弄得到的,都会拿来放在火坑里,烧来吃或者烤来吃。
现在看起来,那些火里烧、灰里刨的吃食,只得那么好吃,而且还不怎么干净,然而,在那个物质条件相当差的年代,它们就是名副其实的美食,永久地保存在我的童年记忆里,花朵般芬芳,阳光般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