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后宫女人
我家隶属于满族正红旗,姓他他拉氏。珍妃、瑾妃是我的亲姑母。
珍妃在我出世前已被那拉氏迫害致死。关于她的一些事情,我是从长辈和我家老佣人的讲述中得知的。瑾妃在1924年病逝,当时我已是十几岁的孩子,并和她生活过一段时间。她的一些事情(特别是辛亥革命后的宫廷生活)都是我亲眼所见。
珍妃思想开朗,性格豪爽,敢做敢当,不畏邪恶。珍妃之所以形成这种性格是和我祖母(二妃的生母)的影响分不开的。我祖母是个宁折不弯的人,从来不奉承权贵。
我家有个老佣人姓李,是给祖母做小锅饭的,大家都叫她秃老李妈。她跟我说过珍妃瑾妃进宫前后当时家里的情况。
光绪十四年(1888年)农历十月初五,当时我二位姑母还没有成年,就接到朝廷懿旨册封为光绪皇帝的瑾嫔、珍嫔。这件事对我家和对祖母来说,不是喜事临门,而是祸从天降。祖母深知女儿的性格,对慈禧的狠毒也早有耳闻。宫廷里家法森严,女儿去做小老婆,免不了挨打受气,说不定还会招来灭顶之灾;从今后要想见到女儿,那比登天还难。
从接旨那天起到二位姑母上轿前,祖母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家里从上到下个个心神不安。二妃上轿那天,祖母正坐在正屋桌旁吸水烟,当两个女儿跪在母亲面前告别说“额娘,我们走了”时,她强抑泪水,伸手打了俩女儿一人一个嘴巴,说道:“只当我没生你们这两个女儿!”转身进了里间屋。老李妈说,老太太进了里间屋一天没出来,也没有吃东西。
我母亲后来对我讲,二妃进宫后,家里像办丧事一样,个个心情沉重。这种气氛持续了好长时间,直到后来珍、瑾二妃被封为贵妃,珍妃深受光绪皇帝宠爱,家里才算松了口气。
光绪皇帝和慈禧先后去世,宣统皇帝(溥仪)继位,隆裕皇太后听政。又将珍妃的灵柩从田村移往崇陵皇家坟地。我祖母和父亲参加了葬礼。祖母在坟前沉痛地悼念了自己的爱女。
宫中改制,允许后妃娘家女性每年二、八月进宫省亲。我祖母和嫡母进宫看望过瑾妃。瑾妃出自对妹妹的怀念,曾让祖母把白大姐偷偷地藏在车里带进宫来和她叙旧,问清妹妹受罪受气之情况,以慰思念妹妹之心。家里这时才得知瑾妃在西逃返京后,曾在珍妃井前烧过三天香祭祀妹妹之灵。
珍妃的死给我家带来了极大的不幸,给祖母增添了无比的痛苦。从此我家中就无人再敢提起这件痛心之事。珍妃在家中的遗物全部烧掉,好像家里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一样。
1911年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我就诞生在这个暴风雨的年代里。清帝退位后根据“清室优待条件”,仍能保持他的一定尊荣,生活上也要受到充分优待。从我记事起只知道故宫里住着一个姑爸爸(即瑾妃,满族称姑母为姑爸爸)。听母亲对我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召见进过宫,姑母很是疼爱我,还赐给过我玉如意等贵重物品。我清楚地记得后来见到姑母时的一些情形,时间大约是1917年到1922年间。
那时我六七岁,奉召进宫,总是弟弟陪着我。我俩坐着家里的木轮骡轿车,从神武门进去,到顺贞门往东拐,经过现在珍宝馆西墙外往南,才能到达瑾妃居住的永和宫东门。下车进了东门,在殿外听候传叫。只听太监一声高喊:“瑾主子有旨,传六、七爷进见!”我和弟弟随着太监来到永和宫正殿。只见瑾妃端坐在西边的宝座上,头上挽着旗鬏,鬏的四周戴着珠串花,穿着灰色缎子旗袍,外面套着蓝色的坎肩,脚上穿着福字履鞋,和我在照片上见到的一样。
现在回忆起来永和宫的陈设和现在储秀宫相仿,只是瑾妃的宝座摆在西边面朝东。宝座后面是座“百鸟朝凤”贝雕大屏风,屏风后面是西里间,这里就是瑾妃的寝室。在东侧楠木落地罩前面摆着一座大钟,这座钟成了我进宫最爱看的一件东西。每当报时时,钟楼里走出一个小人,左手举着一个钟,右手拿着一个小锤,打几下就是几点钟,打完了又缩回去,楼门又关上。出于童心好奇,我经常坐在钟边守着看完打钟再出去玩。
见到瑾妃,我赶忙上前一步,垂手直立叫一声“亲爸爸”(亲爸爸是满族对姑母一种尊敬又亲切的称呼),然后行君臣大礼(这种君臣大礼就是三拜九叩,为了进宫在家里不知演习了多少次。即先将左腿向前迈出一步,右膝跪下,再将左腿收回,双膝跪下,叩一个头直起上半身,这样叩三个头后站起身来,照这样再重复两次叩头,站起身来双手下垂直立)。在行大礼时嘴里还要不住地叨念着:“亲爸爸吉祥”“亲爸爸万事如意”等吉利话。
参拜后垂手站在瑾妃身旁,听候她的询问:“太太可好?”(太太是满族对祖母的称呼,这里指的是珍妃瑾妃的生母,我的祖母)“你们可习字了?能作多少字文章?是否有长进?”我都一一回答了。紫禁城的礼节烦死人,我的心早就飞到外面去了。但临出家门时父母亲再三叮嘱我们进宫去要守规矩,不然四主子怪罪下来可吃不消,要挨板子、受廷杖。每次见礼时我都提心吊胆,怕触犯了“皇规”。
见完了礼我们就由太监带着玩耍,但绝不许到处乱跑。我最喜欢的是看瑾妃写字。每次写字都在正殿的大书案上。宫女和太监为她研好墨,她就叫我和弟弟在书案的另一边为她拉纸。瑾妃书法挺秀,她最爱写的是大抓笔字,如一笔龙,一笔虎,一笔寿等,有时也写小楷、中楷。上午时间就这样度过了。
由于男人不准在宫里留宿,吃完晚饭,我们就出宫回家。在与姑母告别时,还要再行一次君臣大礼。每次临别前姑母那种恋恋不舍的表情直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当时我不理解姑母的心情,现在回想起来她一个人深居宫中,高大的紫禁城墙隔断了母女和兄妹之情,过着那种极其乏味的孤独生活,怎能不为亲人离去而难过呢!
每次出宫回到家里,我真像出笼小鸟一样飞向母亲,向母亲说说自己在宫里的见闻,还要诉诉在宫里受礼节约束的烦闷心情。母亲胆小怕事,听后总是训斥我一顿,然后说:“现在是民国了,要比以前礼儿少多了,不要胡说,传出去瑾主子要生气的。”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