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工种细分
来印度长期生活的外国人,像外交官、常驻记者、公司代表等,接触佣人往往是“印度之路”的第一章。
记者居住的南德里高尚社区,所有的富人家庭都至少有一二个佣人,很多人家还仆佣成群。记者原来同一个小区的邻居,行政官僚世家出身,老少三代共六口人,这在印度并不算大家庭(印度大家庭最多的有一二百口人),他们家有两个司机、一个厨子、一名屋内干活的女佣、一个扫院子的佣人、一个花匠、一名保姆、一个看大门的共8名佣人。
印度人之所以需要那么多佣人,并不是像中国人想象的房子大、家里的活多,需要的人手多。经向印度朋友打听才知道,印度的佣人严格地区分“工种”,不能乱了规矩。比方说印度的富人一般都雇佣最上等的婆罗门种姓的厨师,因为富人自己往往也是婆罗门或刹帝利高种姓,只能吃由婆罗门做的食物。而厨师由于种姓高,做饭可以,但是不能干如端菜之类“伺候人”的活,所以还需要一个屋内干活的女佣。屋内的女佣又不愿意干打扫院子的活,因为室外拿扫帚的被认为比室内的佣人还要“低一等”。花匠更是个专门的行当,往往是子承父业,所以需要专门雇人。家里的小孩需要有保姆照顾,看门需要专门的门卫,而开车的是“专职”司机。记者看过一些关于英国殖民时期的生活记录,那个时候的佣人分工更细,甚至包括专门的管家、遛狗的、打猎时负责吆喝轰赶猎物的、熨衣服的、倒马桶的等等,而且每个“工种”都有一个专门的印地语名称,可谓门类齐全。
在印度常驻的中资机构人员,虽然没有印度人那么“奢侈”,但一般都雇有厨师、司机、室内佣人。如果住的是单独的别墅,肯定还需要打扫院子的佣人和花匠。记者本人多年来就雇过室内清洁工、花匠、扫院子的、擦车的等各种佣人。说到“工种”的区分,记者就亲身领略了一回。由于搬家的原因,原来的擦车工(骑自行车)无法到我的新住址干活,我就与我的女佣芒珠商量能否由她来擦车,每月将给擦车工的工资加给她。她起先没有表示反对,但干了两天以后非常不情愿地跟我说:“先生,这个活我能不能不干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在室外擦车是男人干的“粗重”活,她一个女孩子家干擦车活会“失了身份”。我原本以为增加收入对佣人来说是件好事,看来我的这个思路行不通,结果只好另外雇人擦车。
干活规矩繁多
“印佣”也许听起来不如“菲佣”那么有名,但“印佣”之历史悠久、传统深厚、规矩繁多,却远非“菲佣”可比。印度的种姓制度有4000多年的历史,人生而分为三六九等,富人向来“不齿”于手工劳作,因此佣人的行当十分盛行。再加上超过200年的殖民史,更加强化了佣人文化。今天在英国、美国有很多印度侨民,他们最多的抱怨就是在西方“没有佣人替你做事”。记者住所对面邻居的儿子在美国留学,他感慨在美国需要自己做饭、打扫房间,连洗衣服都需要自己去洗衣房投硬币,感觉“还是印度的生活舒服多了”。
说到佣人和佣人文化,它已成为印度(甚至整个南亚次大陆地区)社会生活的一部分。在中国,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许多城市家庭产生了雇人做家务的需求,苦恼的是受居住条件限制(除了极少数住别墅里的人以外),因此产生了“钟点工”。英国人20世纪初建设新德里别墅群的时候,四周的街巷里就已经规划了密密麻麻的佣人住宅。据记者观察,今天印度的富裕人家,即使住在三室一厅的房子里,也必定要留一间有单独通道的“佣人房”,如果需要,顶楼还可以加盖很多这样的房间。在南德里这样的地方租房子,“附带佣人房”是一个根本不需要提出的问题。
印度近代历史上最有名的佣人,恐怕要属前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的御前“印度秘书”哈菲兹·阿卜杜勒·卡里姆。卡里姆是1887年由英印政府敬献给女王的两名佣人之一,刚开始在王宫端菜,由于他年轻英俊,聪明过人,很快得到寡居女王的赏识,不久即“晋升”为女王乌尔都语和印度文化的老师。到了维多利亚女王晚年,卡里姆更是受宠有加,被封为“印度事务秘书”,获得“英印帝国荣誉勋章”,权倾一时,在老家阿格拉还得到了一大片女王赏赐的土地。
据印度学者研究,佣人文化在印度有着深厚的历史和文化根源,佣人往往将服侍主人看作是命运和生活的一部分,并没有特别的逆反心理,甚至还发展成了一门“艺术”。印度外交官瓦尔马在他的《印度人特征》一书中写道:“印度的下人和老爷之间有一套约定俗成的礼制,维系和强化了社会等级制度。”瓦尔马举例说,在英殖民时期他父亲是一名文官,有一天办公室内的一幅镜框突然掉到地上,当时在场的随从脱口而出:“(这完全是)慑于老爷的威严!”
互帮但也攀比
在印度,缺少一技之长者做佣人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比方说成年男子如果没有受过教育,能当上“乔基达”(门卫)就是个好工作,女性则希望能当一名女佣。当然如果会开车或能做饭,收入比一般佣人又要高一等。这些佣人大多住在主人家中单独的佣人房里,房租、水电费全免,个人只需支付生活费。印度的女佣一般月收入在2000至4000卢比左右,司机要高一些,大概有5000到6000卢比,厨师按照资历也差不多在6000卢比左右,按照现在的汇率,相当于每月花100多美元就能雇一个佣人。劳动力成本低也是佣人在印度大行其道的原因之一。
佣人之间自然也有一种独特的文化。一位印度独立之前的西方记者写到,原以为来印度“佣人成群”、“可以当老爷作威作福”,实际上满不是那么回事。有一次他到一位白人朋友家作客,忽然觉得自己眼前的餐盘有点“眼熟”,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家里的!原来新德里的厨子是一个非常紧密的“社团”,大家会互相帮助,就是当“老爷”的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佣人之间自然也会攀比。有位中资机构的司机介绍说,印度司机们到一个地方聚集起来,例如送老板到餐馆就餐,他们之间首先看谁开的车档次高,然后看谁的工作服“高级”,然后在交谈中再打听各自老板的地位。能给外国人干活属于在“外企”打工,表明雇员至少能讲一些英语,收入一般比给印度主人干活高50%,同时还能享受工作时间固定、较好的福利待遇,在印度佣人中算是比较受羡慕的。例如某中国新闻单位的司机拉姆,除了工资以外还享受服装费、定期休假、加班补贴等,收入接近当地中产阶级水平。为了鼓励长期良好的服务,美国政府规定,如果印度雇员给美国使馆和外交官服务满30年,即可获得美国绿卡。
给印度主人干活收入要低一些,往往没有固定工作时间,需要随叫随到,但是也有许多其他“隐性”的好处。有很多“佣人家庭组合”,即丈夫给主人当司机(或厨子),妻子当女佣(或保姆),这样两人的收入也能维持生活,更重要的是他们愿意长期跟随一个主人,逐渐成为一种“家臣”,在“老爷”的大树下自己也好乘凉。记者认识的一位前政府高官朋友,他的司机跟随了他近20年,司机的妻子做女佣,他们的两个孩子在入学时都得到了我这位朋友的帮助,进了不错的英文学校。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
雇佣童工泛滥
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同佣人打交道是件“新鲜事”,很多经验需要从头摸索。一位中资公司的经理对记者抱怨说,自己的司机每次外出购物都会“揩油”,虚报价格。“我很清楚他的所作所为。如果他不‘贪小便宜’,我每次都会将购物余款给他作为小费,这比他虚报价格得到的多得多。”所以有的中资公司采取“严密监控”法,有的采取“宽松管理”法,关键是看效果如何。
印度佣人“对付”外国人、尤其是中国人也自有一套。也许印度人摸准了外国人的脾气,想“偷懒”的时候说家里出了丧事是最流行的“借口”。记者从中国某航空公司经理处亲耳听到这样一个“离奇”的故事:该公司雇佣的印度司机有一天说,自己的父亲去世了,需要请假回家。中国人对丧事看得很重,这位经理马上批准了他两周的假期,并给3000卢比“抚恤金”。没想到过了三个月,司机又来报告说自己的“父亲”去世了。这回中国经理感觉有点疑惑,询问之下司机解释说上一次去世的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是“像父亲一样的二大爷”。好吧,既然话说到这份上,还是允了一周假期,给了1000卢比作路费。俗话说“事不过三”。可这位司机偏偏在几个月后又来请假,理由仍然是“父亲去世”!这回中国经理彻底明白了怎么回事,直接宣布“你可以回家、再也不必回来了”。
总体上说,印度佣人是可靠的。记者现在一个人住在新德里,经常需要外出采访,由于佣人跟随我已超过6年时间,相互比较了解,所以我早晨离开家的时候会让她留在房间里打扫卫生做事情。我所认识的很多印度朋友放手让司机或厨子买菜、购物、交取文件等,这些佣人几乎成了半个管家。但近年来还是出现了一些令人担忧的事情。
以新德里为例,最近几年每年都发生佣人偷窃或抢劫、甚至谋财害命的案子,其中以老年夫妇为目标者最多。另外,使用童工充当佣人也是比较普遍的现象。记者认识的一位富商近年来已至少换了四个佣人,每个佣人都只有十二三岁,均来自北印度农村。经过询问了解到,这位朋友(如同很多印度人一样)认为把这名儿童收养在家里已是“恩惠”,将来也许能给他个好“前程”,因此根本不需要支付工资。
当然也不全是“坏消息”,今年9月中旬,新德里地区就出了一个“佣人得好报”的例子。来自西孟加拉邦的女佣萨丽塔尽心尽力服侍失去丈夫的女主人20年,2005年女主人去世后留下遗嘱,将新德里附近的两块价值1000万卢比的住宅用地留给了萨丽塔。萨丽塔对孤独的女主人“忠心耿耿”,即使在自己的丈夫和家人决定返回加尔各答定居后仍留在女主人的身边。没有子嗣的女主人在临终前留下遗言称,生命是短暂的,因此她决定将地产留给照顾自己到最后的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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