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随便点,我去点菜。”
“谢谢。”不知怎么着,我的舌头有些生硬,和杨上说这样的客气话,对我来说,这是第一次。
饭馆里很冷清,几只未冻死的苍蝇拖着孱弱的身子,在油渍麻花的台布上无声地摇晃。水泥地面上泼着污水,散着霉烂的芹菜叶和白菜叶。阴湿的气息就从那里钻出来,叫人发冷。
杨上点好了菜,极有兴致地过来了。他熟练地从靠墙的柜橱里取来碟子,筷子,很快地摆好,又招呼老板娘要了一对酒杯,用水使劲地涮着。
“你怎么叫她老板娘?”我笑了。
“粗俗吗?这儿都这么叫,我觉得挺亲切的。”杨上涮好了酒杯,一只放到自己面前,一只摆到我面前。
我掏出手帕,去擦拭酒杯里的水珠。
“还那么讲究?我们这里,是不大讲究的。杨上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支烟,点燃,长长地吸了口气,喷出一口浓烟。浓烟使得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隔着烟雾,他苦笑一声,问道:
“你说来开什么会?”
“不是开会,是搞一个调查材料。我已经告诉你三次了。”
“噢噢,请原谅,我这脑子太乱,不知道该记些啥。”他惶恐地挪了挪身子,又坐定了。这时,老板娘拎来两个啤酒瓶。
“天这么冷,还喝啤酒?”
“对啦,换换吧,想喝点什么?”
“有都柿酒吗?”
“没有呀!”老板娘嗓子很尖,但模样周正,看上去是个开朗大方的人。
“味美思还有吗?来瓶那个吧。”杨上有续上一支烟,喷出浓浓的一口呛人的东西。
“就来。”老板娘风快地走开了,又风快地拎来一瓶酒,往桌上一墩,“给,味美思!”
“谢谢。”我欠身微笑。她神秘地冲我一笑,黄黄的牙垢暴露无遗地呈现出来,让人不敢多看。
杨上掐灭了烟,那掐烟的动作极象一个孩子在使劲捏死一只蟑螂,他把剩下的半截烟蒂夹在耳朵上,一边斟酒一边笑着:
“你一定在心里说我是老葛朗台。”
我笑而不语,殷红清纯的酒散发着丝丝醇香,杨上咂了一下嘴,兴致一下子上来了:
“老板娘,上个菜吧!”
“就——来——”拖腔的尾音刚刚停止,老板娘就麻利地把菜端上来了,“姑娘啊,哪来的呀?”
“离这儿不远。”看她那神情,我很想戏弄戏弄她。
“不远的地方多啦,准称是——”
“老板娘,别拷问了。”杨上操起筷子,望我一眼,漫不经心地说:
“她是我大学的同学。”
“哎!怪不得呢,细皮嫩肉的,看着象!”
老板娘一路摇晃着回厨房了,她的衣服的后襟一摆一摆的,象两面陈年破旧的小旗子。
“来来来,喝上一杯,干!”杨上端起了酒杯。
“各尽所能吧,你知道,我不太能喝。”
“不太能喝,‘太’字说明你还是能喝的,女性的矜持嘛,来来来,干!”
我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悲凉之情,心仿佛冻僵了,我瑟瑟地端起酒杯。
窗外灰蒙蒙的,天混混沌沌的一片。偶尔可以看见一两个过路人匆匆地走着。
“挺好的吧?”一杯酒落肚,我压了口茶,问他。
“不错,不错。这儿人好,山好,水好,天好。”
是啊,我一到这儿,觉得天格外地高远,格外地开阔,云彩又多又白,变幻不定。”
“还是老样子,你。”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