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罗翰林题《百蝶图》诗并正误
●吴定川
罗翰林，名经权（1867一1931），字子衡，条城三合牌人。清光绪乙未科(1895年)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散馆、部铨，曾任山东沂水县知县。据载平时喜好吟咏，著有《蛱蝶吟草》。2005年，青城镇编印《青城诗抄》时，特邀我为《青城诗抄》作序，当时见罗翰林的六十首题百蝶图诗就情有独钟，作序时曾有“光绪进士翰林罗经权题《百蝶图》就吟诗六十首，一题多诗，才华横溢，变化生动，恍同身受”之评。当下，青城景区管委会筹划再版重印《青城诗抄》，故再次品读罗翰林题《百蝶图》诗，细细咀嚼，更是耐人寻味，犹如醍醐灌顶。然而又发现了几处未能合辙押韵和错别字，想必是后人转抄摘录之误，也有人对有的诗韵产生歧意。为了避免以错再错，以讹传讹之更讹，在品读赏析同时，将感觉其中有误的几首诗作了修正，虽有班门弄斧之嫌，但实乃担当责任之举。
罗翰林题画蝴蝶序开言“谷雨初晴，梨花盛放，林轩卧病，厌听尘嚣，正枯寂无聊，忽月岩来，空谷足音，跫然而喜。出其友画蝶四幅索题，不厌巴歌，请予代咏”。罗翰林的书斋名曰林轩，从文中明显感到，有病也已不是一天两天了，病基本已愈，属修养阶段。他的一位很熟的好友名叫月岩的来访，为什么说是很熟的好友，“跫然而喜”足以证明。然而朋友拿着他的朋友所画的蝴蝶画四幅专程前来索题，何人之作，虽无可考，但此举又足以说明了罗翰林出众之文釆。但亦能看到罗翰林非常谦虚，并且他在看画的同时，首先联想到的是庄周梦蝶而受到的启发，又临窗看到院内春意盎然，两只蝴蝶相继飞过之情景而诗兴大发。“昔谢逸作蝶诗百首，尽强拟过其半数，而枯肠已搜索殆尽”。谢逸(1068一1113)，字无逸，号溪堂。宋代临川城南人。北宋文学家，称“江西诗派临川四才子”之一，与其从弟谢薖并称“临川二谢”，曾写过三百首咏蝶诗（序言中只说百首），人称“谢蝴蝶”。字里行间里可以显然看出，罗翰林对“谢蝴蝶”的蝴蝶诗百首非常了解并对其人崇敬有加，同时反映了他对历史文化，特别是对诗的研究广泛而深刻。
题蝴蝶诗的第一首，“罗浮山畔碧云微，洞口相传异彩飞。昔日仙翁曾羽化，是中疑有葛洪衣”。诗中引经据典，“开首冠以罗浮，因其性也”，汉代司马迁曰：“罗浮汉佐命南岳，天下十山之一”。罗浮山被道教尊为天下第七大洞天、三十四福地，被佛教称为罗浮第一禅林。而葛洪则是东晋道教学者，字稚川。著名炼丹家，医药学家，世称小仙翁，后隐居罗浮山。诗人借典以写蝶，以蝶比仙翁，道衣为蝶羽，寓意颇深。但有人问，最后一个字“衣”好像不入韵，从“微”、“飞”两字看，“衣”在今天推行的普通话中的确不押韵，但古人写诗将“衣”和“飞”一般用为同一韵，更有李白的诗“战士还家尽锦衣，只今惟有鹧鸪飞。”之句。
“次借南华作影”，是诗人说他的第二首诗，“曾说庄周梦蝴蝶，不知蝴蝶梦庄周，南华一去无消息，直到而今又几秋”。诗人从庄子到老子，从梦蝶之仙境到南华仙人之蝶影，说的正是庄老学说的博大精深，虽然过去了多少个春秋，多少个岁月，其哲学思想却永不枯竭而依然存在。
第十二首，“青陵魂渺晓烟凝，闷在书斋懒似僧。莫把闲情抛别恨，秋风秋雨忆韓侁”。诗中最后一个“侁”字显然是个错别字，一是字不押韵，二是说的是人名，诗中所用典故中的人物是韓凭，所以，肯定是“凭”字。应为“秋风秋雨忆韓凭”。青陵台，位于河南商丘市梁园区，是商丘的七台八景之一。周赧王二十五年，宋国宋康王见其舍人韓凭之妻何氏貌美，宋康王欲夺其妻，将韓凭以有罪而囚，定判韓凭服城旦，修筑青陵台。韩凭暗地里托人给妻带一书信即自杀。信中语言曲折隐晦，宋康王得信亦未能解其意。后宋康王带何氏一起登台，韓妻何氏从高台跳下自杀，衣带上留言“我人我为好，我以死去为好，望把我尸骨赐给韓合葬”。宋康王大怒，不让韓凭夫妇葬在一起，让他们分葬相望，后来，两棵梓树分别从坟墓端头长出，十天之内，一抱之粗，树干弯曲，互相靠近，树枝交错，地根相连。又有雌雄两只鸳鸯长期棲于树下，早晚不相离，交颈长悲鸣，凄惨之声，甚为惑人。宋人称这种树为相思之树，鸳鸯则是韓凭夫妇之精魂。罗翰林用典，隐喻类比“梁祝”之“化蝶”而不言蝶，妙哉！
第二十首，“每忆蓬瀛草绿初，闲寻曾拥百城书。三看蚀去神仙字，趁日飞升羡蠧鱼”。最后一句的鱼字不押韵，蠹鱼者鱼蠧也，正好两字相调，其意不变，应为“趁日飞升羡鱼蠧”。故且不论是诗人写诗时写反了还是后人抄反了，就从诗中看，诗人留恋曾在山东为官游历蓬箂等名胜时的美好回忆和曾拥有的大量的藏书，今天再看书时，有的书因受潮却被书虫所蚀，此虫叫蠹鱼，吃了一肚子知识，还竟然吃了神仙字，本来蠧鱼是一种很小而灵巧、怕光、而且无翅的昆虫，书要保持干燥，防虫蛀蚀，把书在阳光下一晒，蠧鱼就自然不见了。诗人以丰富的想象力，暗喻或者说更羡慕非蝶似蝶，得道而无羽则飞的高远境界。
第二十三首，“似看舒徐又狂愚，曾到芙蓉幕府边。莫向马前劳送君，荔枝鬼也见揶揄”。唐元稹有“远处人从须谨慎，少年为事要舒徐”。元周伯琦诗“舒徐八骏游，相羊瑶池乐”。诗人以浪漫主义情怀，流露出自我之格性，写出了当时在官场上的体会，自比蝴蝶，警示人们如何认识该去或者不该去的地方，揶揄一个“愚”字，使儿童故事里小鬼也嘲笑。语言诙谐、风趣，亦有自嘲之感，这首诗第二句里最后一个字不押韵，读起来自然不顺口，余反复推敲，难以定论，随请教方家，反复斟酌，选用“渠”或者“衢”字，虽不一定准确，但仔细品读，看来还是用“渠”为好。则改为“曾到芙蓉幕府渠”。
第二十八首，“萤窗秋去又春融，岁岁飘零似梦中。还忆曲江亭草绿，满身花带杏挑香”。显然，最后一句中的“香”不押韵，能替换“香”字而意思不变只有“芬”字了，即“满身花带杏桃芬”。但从严格意义上讲从“中”的押韵字里找，最接近意思的唯有“红”字，那么应该是“满身花带杏挑红”。诗的大意应该是为取功名苦读一年又一年，在外为官，宦游多年，时间如流水，整个过程似南柯一梦，在书斋之中，还是在念念不忘曾在长安曲江春天的美好时光而自比蝴蝶，沉浸在美丽而浪漫的环境之中，但诗中仍未提蝴蝶二字，真可谓写诗高手！
罗翰林题蝴蝶诗六十首，处处引经据典，字句露显玑珠，读起来真是能引人人胜，并能使人陶醉在诗句之中，故更不能懈怠于看而不见，听而不闻，听之任之，人云亦云之痹症之中，由于水平有限，自知以管窥蠡测之法，难免贻笑大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