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帕米尔，并不是想象当中的满目荒凉，远山的雪和近处的河谷里，那些季节的色彩也远比我的想象要丰富得多。草色枯黄里，我能看到一些白雪，落在草叶上的霜雪，覆盖着视野里慢慢铺展开来的山野。可以想像的是，到底需要怎样的一副肩膀，来肩扛起这漫长的时光里隆起的荒原。
A高原河流
高原的辽阔里，更多的还是寂寞。仿佛这辽阔里，蹲伏着不曾远走的神灵，她们才是这些山水的守护者。所以，在这样的高处行走，或多或少，你必须怀揣着几分敬畏和谦恭。我想，这既是我们对时间的敬畏，也是一个谦卑的远行者，最该遵守的行为准则。
而当阳光镀满了一条河谷的时候，一些清亮的水，和那些浮在水面上的石头，终于使我按捺不住。我的脚步跳跃在这些水和石头之间，我看不见一条河流的流淌，我也看不见一条河，是怎样运走又运来了这些远方的石头；那些涓涓或者滔滔的河水呀，无法照见我一个人，在高原初冬里的灿烂和迷茫，我的眼睛里，铺满了一条河水的冰凉和这高原上，温热的阳光。
这是一条怎样的河流？从塔什库尔干往回走，沿着黑色丝带一样的中巴公路，一路上车少人稀，所以你才觉得这高原的阳光如此奢华。而这些远离了山洪和暴雨时节的河流，在这一刻，它的宽阔也变得如此娟秀，就像在这一刻你所能拥有的清凉和冷寂一样，偌大的荒原上，这一些寂静的河水开始变得微不足道。
我试图沿着露出水面的石头，抵达更远一些的水面，但事实上，这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起初你设想的距离，在高原的尺度上变得复杂和难以抵达，一些石头也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易于“攀登”。最为艰难的是，每一次迈出去的脚，都只是你在平日里，能够实现的一小部分距离而已。所以，在这条不动声色的河面上，我的行动，只是一次慢镜头里被缩小了的画面——所有的雄心和企图都变得夸张和滑稽起来。
B石头情缘
在一次次滑稽和夸张的行动中，我依然是幸运的。我的眼睛里迷离的目光，一次次成就了我的遐想。几乎在每一次，从清凉的水里搬起一块石头的时候，都会给我自己带来一次惊喜。有些石头藏身河水中，有些石头只是露出了小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时候，我只是随意地在这些石头上走过去。最终的取舍，完全遵从于目光和石头交汇的那一刻，所谓缘分的使然，在这里，你是没有其他选择的。
每一次，当我用手划开水面，触摸到目光里的石头后，我必须让自己的手迅速地撤退。看上去覆满阳光的河面上，水里面却是刺骨的寒冷。即使是抄起一把水来冲洗一下石头，都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但是我依然不愿意放弃每一次涉水的经历，因为这条高原上的河流对我的旅途来说，有可能不会有第二次了。
但莽莽高原，冰雪覆盖的这个季节，我会在哪里呢？想一想这些横卧在高原上的河流，冰雪世界里绝世的美景，哪里还有一片汪洋？大山的肩膀上，只是寒冷铸就的一派威严，我却需要在这样的日子里，来回忆一条河流温暖的流淌，那些阳光荡漾在清凉的水面。更让人陶醉的是，我还需要享受着一块石头“脱水而出”的幸福时刻。
我知道每一座高原上，都拥有自己的坐标，在帕米尔高耸的山脊和缓慢延伸的山梁，那些纠结的山峰上白雪皑皑。终年不化的雪峰上，你看见的是高天流云，或者一只山鹰的翅膀飘然而下。我所理解的一次远足，是这样一块石头上，盘旋而上的水，那些不曾剥落的大山的标本，全部融化在一条河流里了。
携带着一块石头旅行是有福的，它会使一些记忆变得坚硬和牢固，也会使一次真正的旅行，不再变得轻佻和浮飘。因而，不管这样的旅途有多么艰难，我都愿意将一块石头的传奇延续下去。
其实，我们知道走了多么远的路，都无法到达一块石头的源头。那是一条何等荒远的路途？我想说的是：也许，在所有已经或将要抵达的远方，都有一块命运般的石头，在那里等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