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报记者 李慧 尚杰 张燕 万玛加
驱车行进在青海玉树巴塘草原的214国道上,一座座风景各异的大山从两侧掠过,高耸入云的垭口和山脊、攀绕于半山腰的柏油路,诠释着海拔高和距离远给这片土地带来的发展障碍。高寒、缺氧、基础设施滞后、公共服务不足,让囊谦成为深度贫困的代名词。
发展机遇和资源优势并存——这里是三江源自然保护区腹地,曾是玉树历史上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历史上茶马古道、唐蕃古道、古盐道的重要节点。
现实困难和脱贫挑战巨大——这里南接横断山脉,北临高原主体,境内大小山脉纵横交错,山高沟深、环境恶劣、地处偏远、交通不便的自然条件让囊谦成为脱贫攻坚战的“坚中之坚”。
几年间,这片高原发生了哪些变化?在脱贫攻坚中又面临哪些困惑?记者为此进行了一线调研。
产业发展后劲从哪里来——
产业园建起来了,后续营销管理需要新思路
位于囊谦县城东南部的扶贫产业园,两座高大的厂房拔地而起。厂房一侧,投资900多万元的现代化研发中心已经建成。展示中心大厅里,青稞制品、黑陶工艺品、藏香、藏酒、民族服饰……各种产品独具地域文化特色。
“产业园于2017年建成,目前已有12家企业入驻,共生产6大类产品,对特色产业的发展和带动脱贫起到了关键作用。”囊谦县扶贫局副局长桑周介绍。
囊谦县吉曲乡山荣村古陶器遗传工程中心就是其中的一个入驻企业。“原来,遗传中心设在距离县城近百公里外的山荣村,产品运销不便。搬到产业园,生产储藏条件好了,产品外销也更加便利。”山荣村古陶器遗传工程中心负责人才交仁曾介绍。
拉坯、晾晒、修整、压光、绘制,22岁的白玛央措学习黑陶技艺已有五年时间,她和弟弟一同在产业园从事黑陶制作工作。“每天早九点上班,晚七点下班,月收入在3000到4000元。”白玛央措说,藏黑陶制作技艺不仅是囊谦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瑰宝,也是当地手工艺人重要的生计来源之一。
而在黑陶制作技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白玛群加看来,囊谦黑陶产业要实现更好的发展,不仅要注重技艺传承,更需要创新产品设计。
“囊谦的黑陶产品已经在业界小有名气,多次参加国内国际比赛并斩获大奖。我们制作黑陶不仅是为了发展产业获得回报,而且是要把这项民族传统文化传承下去。”白玛群加说。
和白玛群加有着同样想法的是43岁的企业负责人才丁。一看有外地人来,他连忙迎接,递名片、推销产品。
这位囊谦县尕羊乡迈麦村的致富能人,注册成立了一家地方土特产公司,目前以生产藏香为主。“现在开发有6个品种,大小型号的都有,还有专门的礼品套装,以及车用的香包、香囊。产品质量没的说,就是市场仍有待开拓。”才丁说。
“目前扶贫产业园的企业以农民专业合作社和中小型企业为主,缺乏龙头企业带动,产品创新能力不足,设计包装营销人才匮乏成为制约产业做大做强的重要因素。”桑周分析说,正是这三大因素导致产业园面临产业选择难、对外销售难、后续发展难的问题。
有了产业,脱贫才能有根基。为促进特色产业发展,2018年囊谦县全县产业扶贫项目总投资2亿元,重点实施了以到户产业、旅游扶贫、生态畜牧业发展和特色农业为主的产业项目,受益群众3万余人。
“然而,在目前群众的增收结构中,大部分依然来源于国家政策支持。让产业做大做强,还要依靠创新的思路、高水平的人才、先进的管理经验来推动,为农业注入现代科技力量,为产业发展构建科学体系支撑。”囊谦县扶贫局局长郭晓荣说。
教育扶贫难题如何破解——
不仅要“有学上”“有教师”,还要“上好学”“教得好”
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滚滚江水。车在泥泞的土路上爬行,从囊谦县城出发一个多小时后,记者到达了囊谦娘拉乡中心寄校。
教学楼、宿舍楼整修一新,澡堂、卫生室、标准化操场正在建设中。“目前学校的硬件设施比较完善,除了本地区的学生,还吸引了西藏地区的100多名孩子就读。”33岁的校长尕玛土丁说,在乡里任教10年,近几年是学校硬件设施改善最快的时期。
硬件不断在改善,学生年年在增加,但教师的数量却明显跟不上。“现在全校362个学生,一到六年级8个教学班一共有14个专任教师,每名老师要带两门主课,一些老师甚至要跨年级带课,工作量非常大。”尕玛土丁说。
娘拉乡中心寄校的情况,折射出囊谦县教育的发展现状。
在囊谦县城东南部、扎曲河畔,一个占地450亩的现代化教育园区正如火如荼地建设中。当地人习惯称之为“三四五六教育园”,因为教育园区涵盖了囊谦第三民族寄宿中学、第四完全小学和玉树州第五寄宿制民族高级中学,还有正在规划建设的香达镇第六幼儿园。
“园区建成后,在囊谦‘有学上’的问题将得到全面解决。”囊谦县教育局长西然多杰说,尤其是总投资1.3亿元的玉树州第五寄宿制民族高级中学建成后,将成为囊谦县境内第一所高中。这意味着,学生们不必再奔走150多公里到州上甚至更远的地方读高中。
脱贫攻坚战打响之后,囊谦县举全县之力抓教育扶贫,不断改善办学条件,让更多的孩子走进校园接受义务教育。数据显示,目前囊谦县九年义务教育巩固率达98.7%,初中毕业生升学率达96.43%,十五年免费教育和贫困家庭大学生、中高职学生资助覆盖率达100%。
“29所义务阶段学校、在校生15820人、789名在编教师和260名聘用教师、99个‘大班额’,23个‘超大班额’……”作为一名已经在教育战线奋战了25年的“老兵”,西然多杰对囊谦的教育情况可谓了如指掌。数据背后,师生比失衡、教师资源不足、教育质量亟待提升的难题也凸显出来。
与日益完善的硬件设施相比,教师资源缺乏和教育水平不高等“软实力”的不足,成为制约深度贫困地区教育发展的重要因素。“教师数量少、专业素质不高,教师队伍结构不合理、不稳定,严重影响了教育水平的提升。”西然多杰坦言。
为了破解教师短缺难题,囊谦县财政拿出一半财力用于教师聘用,光明日报等定点帮扶单位也通过推进“互联网+教育”提供优质在线教育资源,常规化开设网络双师课堂,弥补当地教师力量不足短板。为破解牧民子女幼儿园“入园难”的问题,囊谦县还创新通过幼儿园“走教模式”,让更多孩子享受更优质的学前教育。
“仅仅依靠囊谦本地的小财政来保障教育的大民生,困难很大。要实现‘上好学’的目标,需要在增加教师编制、资金支持上加大对深度贫困地区的支持力度,让深度贫困地区的孩子共享教育机会和教育资源。”西然多杰说。
“造血”能力提升怎样实现——
学会一种技能,带富一个家庭
“觉得为时已晚的时候,恰恰是最早的时候。”在囊谦县慈行职业培训学校,门前牌匾上用汉藏双语书写的宣传语颇有深意。
走进培训学校二楼,服装设计、烹饪技能、机械手工,各个教室里,教师和学员都在紧张忙碌着。“服装设计技工正在为县一中的学生们设计校服,烹饪技师正在指导学员学习特色藏餐制作。目前培训中心共有从16岁到45岁的学员87人。”培训学校负责人阿周介绍。
新技能,为贫困户打开了新的就业之门。36岁的贫困户南加措玛就体验着这种变化,并从一名学员成长为培训学校的烹饪教师。
以前,家在囊谦县吉曲乡改多村的南加措玛仅靠种地谋生,家中有两个孩子、年迈的婆婆、智障的丈夫需要靠她一个人供养,收入微薄。“如今,在培训学校一月收入5000元,家也搬到县城,孩子上学问题也解决了,生活更加稳定。”南加措玛露出欣慰的笑容。
如期完成脱贫攻坚任务,离不开外界的支持帮助,更离不开贫困户自身脱贫动力的提升。从“输血”到“造血”,是一个发生质变的过程。
培训一人、就业一人、脱贫一户。作为囊谦县的重点精准扶贫项目,慈行职业培训学校自2016年8月建成以来,在贫困户职业培训上不断发力,2017年到2018年共培训学员1130人。今年将再拿出1000万元,用于贫困户职业培训。越来越多的贫困户走进培训中心大门,并在这里获得一技之长。
“学员就业面临的还是市场问题。为了拓展就业门路,囊谦计划在每个乡建一个摩托车修理店、补胎店、理发店。如果能再建立一个大型服装制造厂,贫困户的就业就将更有市场了。”阿周期待着。
培训中心不远处,在青山绿水掩映中,崭新的异地扶贫搬迁村落已经建成。“这里的村民从40公里外的巴扎乡也巴村搬来,共有158户。住房标准按照一人25平方米、两人50平方米、3人80平方米、6人96平方米、8人以上126平方米的标准进行分配。”囊谦县副县长永江说,更为重要的是,为确保贫困户不仅“搬得出”还要“留得住”“能致富”,我们还督促贫困户每户学一门技能,从而帮助他们更好地实现就业。
“眼下,囊谦县已经进入脱贫摘帽、绝对贫困‘清零’的最后攻坚阶段,作为贫困人口多、贫困程度深、贫困面广,全州乃至全省脱贫攻坚‘难中之难’‘困中之困’的地区,全县上下将以‘耽误不起’的责任感和‘懈怠不得’的紧迫感,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去破解,一户一户去攻克。攻坚路上一个都不能少、一项都不能丢、一步都不能迟,确保如期实现全县脱贫摘帽。”囊谦县委书记张琨明说。
《光明日报》( 2019年08月03日 01版)
(责任编辑:张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