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拉拉曾经站在联合国,以常识呼吁各国政府,勇敢站出来打击恐怖主义。她的一家,和ISIS一样,同为逊尼派穆斯林。她让大家看到,极端恐怖组织并不代表穆斯林,他们只是人类自由的敌人。
一个巴基斯坦少女马拉拉,成了最年轻的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有人评论说,虽然她当之无愧,可是,颁奖给一个十七岁女孩,评奖委员会还是太草率了。其实评委会已经很谨慎,去年她十六岁,就已经是呼声最高的得奖者,已经拖了一年了。马拉拉有什么特别?她的得奖告诉我们什么?也许,大家对她“当之无愧”的评价,源于她的勇敢。可是,她告诉我们的,不只是一个女孩的勇敢。
这一年里,马拉拉在干吗?她在上学、看书。她成了一名正常高中生,如愿以偿。她本来就是一个普通女孩,只想有书看、有学上。难道这不是世界上最正常的事情?学龄儿童上学认字,看书长知识。以知识滋养自己,长大了也以知识回馈和造福社会。听上去,是那么自然。每个父母都会期待孩子拥有这样自然的幸福吧。但是,马拉拉让我们看到,成人世界远非是一个自然就合情合理的社会。
马拉拉的家乡在巴基斯坦的斯瓦特山谷。那里山清水秀,曾是各国游客钟爱的风景区。伊丽莎白女皇二世也到过这里,盛赞为“东方瑞士”。马拉拉生于1997年,她和两个弟弟两只宠物鸡,过着好端端的生活。虽然部落文化还在重男轻女,可是,已有马拉拉父亲齐亚丁这样的人,他是英语专业的硕士,思想开放,推动平等教育。他办着中小学校,鼓励女童入学。可是,千万不要以为,文明总是“进”程,不论快慢,总在进化,其实,文明是脆弱的,说退化就退化、说崩溃就崩溃了。文明会倒退。
2002年,阿富汗的塔利班政权被击溃,凯达组织和塔利班迅速越境进入巴基斯坦。那里一向是部落自治,这一次,为了打击外来的军事恐怖力量,中央政府和部落首领们商量,勉强取得许可,建国以来政府军第一次进入这个区域。然而,当地部落在宗教、文化和思想上的认知,究竟和塔利班更近还是和推动现代化的中央政府更近,还是个谜。很快,就有部落拒绝交出恐怖分子,一个处理不当,就变成了政府军和反叛部落的不宣而战。
边境地区成了阿富汗塔利班的后方基地,又形成了“巴基斯坦塔利班运动(TTP)”极端组织。局势变得错综复杂:大量外国恐怖武装涌入,不仅有阿富汗塔利班,也有大量车臣、乌兹别克和阿拉伯裔的武装分子,在巴基斯坦境内军事训练;TTP也大量越境进入阿富汗,对抗国际联军。这个关系和ISIS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情况类似。当联军进入巴基斯坦空袭恐怖武装基地,又成为TTP鼓动当地民众的理由之一。
马拉拉上学了,可是塔利班也在向马拉拉居住的明戈拉逼近,塔利班是政治和军事力量,也是一种“宗教文明”或者说“思想文化”,不仅要占据和统治,还有一整套所谓宗教理论,要以自己的信仰律令规范社会,这是一种极端的宗教理想和社会理想。
TTP所到之处,阻碍女童教育,禁止妇女购物,禁止接种疫苗。凡理发师、卖音乐CD的店主和窃贼,均要处死。塔利班认为刮胡子和修剪胡子违反宗教律令,照一个巴基斯坦理发师说法,“刮个胡子可能赔上你一条命”,电视、音乐更是犯了大忌,于是理发师和卖CD就有了死罪,盗窃也被上升到死刑高度。马拉拉亲眼见到被洗脑的男孩变成自杀炸弹、把自己炸成碎片,也见过被砍去脑袋的尸首在广场悬挂。TTP要在斯瓦特地区掌控权力,一旦和部落发生权力冲突,就毫不犹豫下杀手,杀了两百多个被当作对手的部落首领。塔利班和ISIS大同小异,区别只是ISIS打入伊拉克后被大家熟悉,而TTP几乎没有进入国际社会的视野。见诸报端的只是巴基斯坦政府频频抗议,抗议阿富汗战争的联军飞机在巴基斯坦境内空袭。事实上,巴基斯坦中央政府处于两难之中,既希望借助外力打击迅速发展的TTP,但是,又基于国内压力必须抗议“外来空袭”。也和今天的ISIS危局一样,空袭并不解决根本问题,还是需要地面部队。就在2007年局势危险时,一支三千人武装被巴基斯坦中央政府派到斯瓦特山谷以对抗塔利班。
2007年10月,塔利班的自杀炸弹以炸翻一辆军车,炸死十七名士兵十一名平民为开端,拉开了政府军和塔利班对斯瓦特地区的争夺战,第一场斯瓦特战争从2007年10月打到2009年初。马拉拉一家所在的地区先是踏在边缘,齐亚丁的学校招收女童,校长位置就成了一个危险工作,最后明戈拉落入TTP手中,他也收到TTP的死亡威胁。
就在TTP在这一区域影响越来越大,战乱逼近明戈拉的2008年,英国广播公司BBC希望有斯瓦特人在BBC网站上,用乌尔多语写博客,介绍在TTP威胁下的的生活细节。记者请齐亚丁协助,他问了自己的学生,没人敢写,有个十五岁的女生刚表示愿意,马上被家长阻止:实在太危险了。最终,十一岁的马拉拉表示愿意,父亲同意了。她匿名写出TTP发出的女童上学禁令,又一度容许在幸存的普通学校中,女童穿罩袍可以上学。这时,TTP已经在斯瓦特地区炸毁了上百个女童学校。
巴基斯坦有点像现在的伊拉克,形成TTP占领区和中央政府两种局面。也像伊拉克一样,它的宗教、文化都处在分裂状态。第一场斯瓦特战争的结束,是中央政府在压力下,以支持在斯瓦特地区实行伊斯兰律法而不是现代刑法,交换TTP的停火。最终,TTP认为总统签署的伊斯兰律法达不到严苛的标准而拒绝停火,而中央政府的立法和司法体系也不能接受这样的司法妥协。扎尔达里总统和恐怖组织塔利班的交易,也引发国际社会诸多批评。结果,当年就爆发的第二场斯瓦特战争。两场战争把明戈拉处于双方拉锯战的恐怖之中,一度引发难民潮。马拉拉一家也曾经逃离家乡。
也正是巴基斯坦政治分裂的局面,给马拉拉一些公开表达的机会。只要离开家乡,巴基斯坦是一个多元化社会,2012年7月,马拉拉还有机会参加了一个马克思学校的暑期班。在TTP掌控的地区之外,她可以接受西方媒体采访,也在一些俱乐部演讲,抗议塔利班剥夺女孩受教育的权利。这需要视死如归的勇气。她还要回家乡,在那里,她马上会成为塔利班的攻击目标。在她的省份,前面已经有两名女子,分别因为不符合塔利班的道德律令和维权,被当众枪杀。
一个女孩站出来,试图说出巴基斯坦的塔利班真相,令PPT领导人在2012年夏天作出一致决议:杀死马拉拉。
死亡威胁登在当地报纸上,也塞进她家的门缝。我们会有一种错觉,以为在网路时代,人们怎么可能不知道真相。事实上,尽管她和父亲已经竭力呼吁数年,大多数人并没有注意。如果不是这个中学女生因呼吁上学权利,就从额头被射入子弹,大家会知道巴基斯坦的塔利班在干什么吗?
没有9·11,大家知道阿富汗塔利班所支持的凯达组织在干什么吗?在他们撞塌纽约双子座之前,阿富汗的马拉拉们早已堕入深渊许多年了。9·11以后,许多善良的知识人认为,定是有谁的欺负,才惹出这般仇恨,否则怎么可能搭上自己去拼命。他们拒绝以常识的角度,接受显而易见的事实:世上确实存在邪恶极端思潮这回事,它确实就可以带来巨大灾祸也无视自己的生命。马拉拉在呼吁接受正常教育的机会。并非让上学就一定是正常教育,在马拉拉的家乡就有不少极端组织开设的免费男校,用所谓“教育”去给社会的一半成员洗脑,去建立一个戕害自己的祖母、母亲和女儿的社会;以仇恨教育改造他们,心甘情愿为建造“理想社会”炸掉自己、也炸掉自由国家中的无辜生灵。
马拉拉曾经站在联合国,以常识呼吁各国政府,勇敢站出来打击恐怖主义。她的一家,和ISIS一样,同为逊尼派穆斯林。她让大家看到,极端恐怖组织并不代表穆斯林,他们只是人类自由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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