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自异乡,可能带着一身土气,或者操着一口乡音;他们活跃在城市所有能看见的空间里,保姆、保安、建筑工、推销员、营业员,甚至还有取得一些成就的公司白领,他们都怀揣着一个扎根城市安家的梦想,希望在这里实现人生价值;他们乐观、自信、勤奋,渴望融入城市,渴望收获爱情,重视社会保障……他们中的许多人正逐渐褪去乡村气息,从外表到思维以及知识架构、生活习惯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乡村的记忆正在城市生活中变得模糊……
梦想和现实只有一线之隔,他们在努力和坚持中逾越,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无须再仰望城市。记者 沙莎 刘婷
城市生活
模糊了家乡的记忆
被采访人:小西(化名)
年龄:27岁
职业:白领
27岁的小西在兰州秀川一家私企上班,她的工作是法律顾问。淡淡的妆容,一身干练的职业装,俨然标准白领丽人。和人聊天,小西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似乎早已没有了小镇姑娘的影子。小西的家乡在距离兰州不远的一个小镇,尽管算不上贫困,但依然不是小西想要的生活,于是她发奋学习,以优异的成绩大学毕业后,又通过了司法考试,如愿以偿地在这座城市扎了根。
和许多城市女孩一样,小西与人交流也网络化了,她的QQ挂在线上的时候多,有空时就和朋友们聊聊工作和生活的酸甜苦辣。KTV、酒吧,小西也常常会去,但总是感觉自己不适应那种喧嚣。
小西有着自己的“城市梦”:“我打算一直在城里住下去,现在我和男朋友存钱准备买房子,然后,把户口落在城市里。”
像小西一样,如今在这座城市中,越来越多的异乡打工者挣钱不仅是为糊口,而且还谋求更大发展;也不再是城里挣钱,然后回农村生活。对他们而言,城市意味着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意味着不一样的前途和命运。
小西告诉记者,今年春节,她还是会回家,不管自己有多爱这个城市,可那个小镇终究是自己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即便自己有一天扎根在这个城市,做了真正意义上的城里人,可小镇依然是不能忘却。“我想融入这个城市,也想方设法地不断武装自己,城市的生活有时会模糊了我对家乡的记忆,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的小镇。”
努力只为
那一盏为自己而亮的灯光
被采访人:杨伟国
年龄:36岁
职业:私营业主
如果把时间退回到20年前,若是村里有个人去城里工作,那是件多么荣耀的事啊。可在现如今的农村,进城工作早已成为一件司空见惯的事了。
杨伟国出生于1976年,他的家乡在距离兰州千里之外的福建省福州市闽侯县青口镇杨厝村,家乡是个景色秀美的小山村,那里的人们淳朴善良,生活恬静安逸、也并不贫困,可在杨伟国心中却始终向往着大都市的生活。大学毕业后,他去了深圳,做了很多工作,也吃了不少苦,可依然无法消除内心的孤独感。“深圳始终是一座冰冷的城市,人们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快节奏的生活、工作的压力时常让我觉得透不过气,就算我把出租的房子布置的再温馨可还是丝毫找不到家的感觉。”深圳,在他的生命里,不过是一个临时的驿站。
2003年,杨伟国和他的几个老乡一起逃离深圳,来到兰州这座二线城市打拼,几年的时间里,他做了很多事,也改变了很多,却依然改变不了“异乡人”的身份。如今他也算有了自己的生意,尽管这份事业并不算大,却也可以让他在这座城市衣食无忧。
离开家的日子长了,家乡的轮廓似乎也渐渐模糊起来。杨伟国说,他们的家乡如今早已改变了模样,没有了耕地,他的家也盖起了4层小楼。村里的年轻人、中年人大多去了周围或是更远的城市工作、安家,“可我们这些人都明白,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根始终还在农村。”
今年,杨伟国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也和爱人终于在这座城市买下了第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房子临河,风景不错,100多平米,尽管每月还要还四五千的房贷,但对于他们两口子这是一个奋斗的动力和目标。和很多人一样,他们的努力就是为了灯火通明的楼群里有一盏为自己亮起的灯光。
快到春节了,杨伟国开始盘算着新一年的生意怎样发展,盘算着什么时候回家乡看望年迈的父母,他还要在这个不属于他的城市中继续奔波,是为了当初的梦想,还是为了现在的生存,已经无暇去思考了。
要在城市里
找到我的白马王子
被采访人:王霞
年龄:23岁
职业:手机销售员
“回去,我没有想过,回去干什么?我又不会种田耕地;除了打牌、看电视就没其他娱乐,闷得慌。”王霞说得非常直白。
23岁的李霞是榆中人,在兰州打拼多年,性格开朗、能说会道的她现在是一家通讯公司的手机销售员,工作努力,每个月的业绩都还不错,收入也有3000元左右。多年城市文化的耳濡目染,不断消解着小霞对家乡存有的情感认同和社会记忆,生活方式的巨大差异使她不再适应农村的生活方式。
生活和工作都还算如意的小霞,同样有着对爱情的渴望。无论这种过程多么漫长,只要拥有一份美好的爱情,就会慰藉到她所经历的辛劳和卑微。小霞说,她的爱情可能不需要华美的衣裳和昂贵的首饰,而她需要的除了依靠,还有一份担当。“我要在这个城市里找到我的白马王子,他可能也来自农村,现在也在城市谋生,暂时也没有发达;现在已在城市扎根;或者他就是城市人,正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努力生活、工作,和我一样期待爱情的降临。”
其实,在这个城市里还有很多外来务工者有着和小霞一样纯真的想法,爱情给了她们继续留在城市的温暖和力量,婚姻给了她们在城市生根发芽进而枝繁叶茂的可能,哪怕她们都没有多少钱,哪怕因为繁忙的工作一天都见不到面,哪怕婚后一家三口依然挤在一间简陋的、廉价的出租屋内……即便是在这种生存状态下,她们可以将城市的梦做得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只要有梦,她们的生活就会出现无限的可能。
想和城里人的
生活融在一起
被采访人:杨文等
年龄:不详
职业:建筑工人
兰州零下10摄氏度的天气,冷风吹得行人脖子直往衣领里缩。记者来到定西路一处建筑工地,建筑工人们正在忙着手头的活,工地的门头上挂着一条横幅:抗严寒,战低温,力争一月基础完。
在距离门卫室约50米远的地方,4名农民工正在焊钢筋。其中一名工人脚上穿着一双解放鞋,头上戴了一顶安全帽,里面套了一个毛线帽子。记者注意到,这名农民工戴的手套早已看不出原形,手套指头部分也已经烂了。
在采访中,记者看到两名农民工正在搬运钢筋。记者在一旁采访不到5分钟,已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了。当记者问他们冷不冷时,一名姓张的农民工哈着气:“活都干成这样了,身上倒是不冷,只是手脚冰得很。”旁边正在搬钢筋的工人对记者说:“干这活,最费的就是手套,搬运钢筋差不多三天就得磨烂一双。”透过每一双磨破的手套,记者看到了农民工冻得通红的手指。
接受记者采访的这位师傅名叫杨文,他看上去身材高高大大的,皮肤有点黑,一看就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果然,杨文已经在工地上干了十几年。“十几年建筑工人做下来,除了多赚钱,就是想把工程又快又好地完成。辛苦点,但是工程做得好能拿奖,我们不能回家过年也值得。”在进入工地前,杨文递给我们几顶安全帽,并叮嘱要时刻注意安全。他说,“架子班”的主要工作是在工地上搭建和拆除脚手架,保障工程和维护安全。
当我们看到他们正在搬运钢筋的工作时,以为这应该是很容易只需要有力气就可以了,实际上远远比我们看到的要复杂得多。杨文告诉记者,这个工作危险性很大,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人上脚手架,“一根钢筋有几十斤重呢,一不小心就会砸了脚,我们长期从事高空作业,面对的危险是常人不能想象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身边的人。”
工地上的活干起来乏味又枯燥,但容不得一丝马虎。实在无聊乏力了,任行龙他们也会互相开开玩笑,放松一下。这个时候,单身的几个小伙子就成了他们打趣的对象。“哟,小伙子,老婆本赚够了吧?”杨文师傅摆着手套上的泥土笑着说道。
工人们有的时候也会互相之间聊聊天,说起最遗憾的事,杨文师傅说道,自己最大的遗
憾就是没有时间陪伴儿女成长。“我们十几年下来每天都是这样,现在的条件好了,晚饭后就看看电视,和工友聊天打牌。”杨文笑得很满足。
杨文的老家在武威的一个小县城,今年45岁。去年,女儿考上了兰州的一所大学,而16岁的儿子仍在老家读高中。“他们俩蛮听话的,我虽然没有时间陪他们,但好在他们很让我们省心。”孩子们在杨文外出拼搏时渐渐长大了,而作为父亲的杨文却没有时间和他们一起经历分享成长中的点点滴滴。
“已经放假的儿子打算和老婆一起来兰州看望我和女儿,妻子和孩子能陪在自己身边,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一年辛苦就为了那么几天。”说起就能见到的一双儿女,杨文就忍不住笑了,他告诉记者,趁休息日该去看看年货了。
现在,唯一让他牵挂的是老家年迈的父母。“我去年春节就没回,今年又回不了家,有些愧对父母亲,他们都年近七十,幸好身体还不错,挺想他们的。”过年没回老家的杨文,想对父母说“新年快乐”,并且打算将攒了一年的工资寄给父母。
采访中,不少农民工向记者表达了自己对生活的愿望:“再苦再累咱不怕,只希望干活多挣点钱,能给家里人带来更好的生活。”木工黄师傅告诉记者,马上他就快攒够钱够一套小户型的首付了。平日里下了班换掉工作服,也和工友去一些娱乐消费场所唱唱歌吃吃饭,也想和城里人的生活融入在一起。
采访手记
其实,我们采访到的这些人,不过是这座城市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故事甚至不具备任何典型,却是成千上万异乡务工者的缩影。事实上,他们也正在融入到城市的人流中,用城市的思维方式思维,用城市的生活方式生活,用城市的审美方式审美,他们正一步步融入到城市人的行列中来。
我在想,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这座城市里成千上万的异乡人,望着都市街头闪烁的霓虹灯,望着渐渐亮起的高楼大厦里的通明灯火,或是路边小屋里的昏黄颜色,在行色匆匆的路人当中放缓脚步,在繁华喧嚣的街头驻足自己的身影,他们会不会突然觉得有一种不能融入的尴尬?但无论如何,在日复一日的劳动中,在耳濡目染的氛围中,在时时刻刻的近距离凝视中,他们的谈吐、外貌乃至思想、生活状况,都会被城市悄然同化。
城市打开了世界的窗口,也圆了那些睿智的异乡务工者的梦,他们会在城市里发现让生存变得更加丰富的可能和机会。也许他们会因为卑微,而比城市人更加果敢。一旦有了一定的原始积累后,他们就会义无反顾地从临时工、服务员这些安全又脆弱的“蛋壳”里跳出来,昂首阔步地走向更加艰险,同时也更加敞亮、更加自由的天地,开始真正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主,靠自己的努力赢取更多的财富,挤向更高的阶层。事实上,不管他们从内心里愿不愿意,他们已经很难回到农村那个贫穷落后、几辈子人拼命想逃离的地方。他们的执着和坚持,注定了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无需再仰望城市。
这种来自生命最本真的力量,无论你来自何方,也无论你操着什么样的乡音,毫无偏见地照耀着每一个人的青春梦想。除此之外,才是她们的思想、生活和审美观念与城市女孩的逐渐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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